林家的晚飯很簡單,家常的四菜一湯,與往日不同的是,桌上多了一盤白米糕。

    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湊到桌邊,盯着那盤白米糕,一個勁兒地咽口水,聳着鼻子去聞那股米香,忍不住伸出了小手,在即將碰到的時候,被一雙筷子敲在了手背上。

    小男孩癟着嘴道:“娘,我想喫糕。”

    秀娥瞪了他一眼,“什麼都想喫,那是給你喫的嗎?”

    自從他們住進了這個宅院,那位陳家的姑娘就時常來串門,有時是來送些自己做的喫食,有時也幫着做些針線活,每次看見思惟,就羞紅了臉,秀娥看在眼裏,明白這姑娘八成看上思惟了,這才時不時地來串門。

    陳雪茹能看中思惟,秀娥一點都不奇怪,從前在村裏的時候,就有很多姑娘喜歡思惟,她和娘不是沒給思惟考慮過終身大事,跟媒婆打聽了一下,但凡出挑些的姑娘,要的彩禮也多,林家家境貧寒,哪裏拿得出那麼多銀子,要是退而求其次,又覺得虧了思惟。

    思惟長相好,學問好,如今更是考取了功名,成了官老爺,這是光宗耀祖的事,林家每個人都覺得臉上有光,娶妻的事就更要仔細挑選了。

    爲了此事,秀娥和林思惟的叔母王氏沒少犯愁,思惟也老大不小了,身邊是得有個人伺候,可讓她們上哪兒給他挑好姑娘去?

    陳雪茹的出現正好解了她們的燃眉之急,這姑娘模樣生得好,性子也溫柔,人更是聰慧,做得一手好點心,陳家靠着她這份手藝,日子越過越好,難得的是,這姑娘對思惟也有心。

    這不正是一拍即合的事麼,秀娥和王氏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秀娥擺好碗筷,喊大家來喫飯。

    林思惟邁進屋內,小侄子跑來拉住他的手道:“叔,娘不給我喫糕。”

    秀娥作勢要扭小男孩的耳朵,小男孩直往林思惟身後躲,叔身上有墨香,比白米糕還好聞,他像小狗似的深吸了幾口。

    “成天就知道喫,你給我過來!”

    林思惟摸了摸小侄子的腦袋,從桌上給他拿了一塊白米糕。

    小男孩高興地接了過來。

    一家人齊齊地圍坐在飯桌前,秀娥將陳雪茹來送白米糕的事提了一下,王氏說道:“這姑娘是好,三天兩頭地來送東西,秀娥啊,等明天數出一籃子雞蛋給她家送去,咱們可不能白占人家便宜。”

    “知道了,娘。”秀娥應了一聲,朝林思惟看了一眼,“娘,你也覺得陳家那姑娘好吧,你看給咱們思惟做媳婦怎麼樣?”

    屋裏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向林思惟,連一直埋頭喫飯的堂弟林文也擡起了頭。

    林思惟已然成爲林家的頂樑柱,他的娶妻之事便是林家的大事,每個人都在等待他的迴應。

    在數道目光的注視下,林思惟緩緩放下筷子,擡起眼眸言道:“叔父,叔母,我有一件事要同你們講。”

    見他如此鄭重,林有德和王氏對視一眼,打起了精神。

    林思惟略有沉吟,把事情簡單地講了出來,屋子裏針落可聞,半天沒人出聲。

    只有小侄子看看這個,瞅瞅那個,不知道大家這是怎麼了。

    林有德的喉嚨裏泛起一陣癢意,忍不住咳了起來,“咳咳咳……”

    一迭聲的咳嗽令屋子裏的人如夢初醒,倒水的倒水,拍背的拍背。

    忙過一陣子,大家又沒了動靜。

    林有德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就是他們那邊的縣太爺,他至今還記得縣太爺坐着轎子,隊伍打街上路過的威風,但是這會兒思惟說他要娶國公府的大小姐,這是他們能夠得着的嗎?心中愈發地忐忑,林有德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王氏小心地問道:“這個國公是很大的官吧?”

    “娘,國公是爵位,不是官職。”林文補充道:“這個鄭國公是吏部尚書,正二品的大官。哥,我說的對不?”

    林思惟點了下頭。

    王氏無措地攥着手,“那人家這麼大的官,我們這兒……”

    “娘,這是人家看中思惟的人了,他們家小姐雖然尊貴,咱家思惟也不差啊。”話是這麼說,秀娥心裏也是犯嘀咕,那可是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啊,這也太高了。

    這頓飯喫得心不在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卻讓這家人惶恐不安。

    林思惟回到書房,想着今日的事情,有些心煩,家裏人的反應,他早有預料,鄭國公的舉動,他也可以理解,唯獨沒想到人選會是他。

    “叔。”小侄子推開門,小腦袋伸了進來。

    林思惟收起眼中的神色,朝他招了招手,翻開一本幼學,問道:“昨日教的字可都記住了?”

    小侄子聽見娘和奶奶都在說叔要娶媳婦,那他以後就有嬸嬸了,他趴在林思惟的膝上,仰着頭看着他問道:“叔,嬸嬸好看麼?”

    林思惟側過頭來,清俊的眉眼映着燭光,勾勒出山巒起伏的目酣神醉,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那雙奪魂攝魄的眼眸,“嗯。”

    ……

    循柔從浴室出來,婢女在身後爲她絞乾頭髮,一把子烏黑水滑的秀髮跟緞子似的,襯着肌膚更爲細膩白皙。

    金穗慢慢將擦乾的秀髮放下,不由自主地看向小姐,只覺得小姐的一舉一動有種說不出的韻味,明明還是那個人,愣是讓人移不開眼。

    小几上擺着一沓帖子,循柔以手支頤,纖纖玉指隨意地翻着。這些都是各家送來的請帖,不是這家宴請就是那家相邀,一年到頭沒個消停,看來無論是在哪個世界,貴族圈子裏還是老一套的消遣。

    作爲鄭國公府的大小姐,她收到的帖子多不勝數,但也不是所有人給她下帖子她就要去。去不去是別人的事,但這帖子還是要按規矩來下,原主喜歡出席這樣的場合,享受被人追捧的滋味,只是家裏規矩多,不能由着她的意願來行,除了必須出席的宴會,其他的帖子就是能送到她的手裏,她也出不去門。

    循柔的手指在其中一張帖子上停住,拿起來翻看了幾眼,是萬盛山那邊送來的帖子,這個倒是可以去一去。

    萬盛山的文會極負盛名,不僅文人墨客喜歡在此舉辦文會,也是王孫貴族消閒解悶的好去處。

    循柔覺得她只要按着原主的腳步走,就足以讓男主對她心生厭惡,但只是厭惡還遠遠不夠。

    原主與五皇子私通,還懷了身孕,這對哪個男人來說都是奇恥大辱,但在男主眼中,原主的所作所爲彷彿只是跳樑小醜,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即使出了這般醜事也沒見他如何氣惱,只是冷淡地看着原主自生自滅。

    循柔都懷疑,原主能跟五皇子這麼輕易地勾搭上,是男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縱容。無關緊要的人,做出什麼事都不會讓人有太大的情緒起伏,換作在乎的人那就不同了。

    所以她是不是該打一棒子再給顆甜棗呢?

    這日清晨,循柔梳妝完畢,向母親問過安,登上備好馬車,往萬盛山而去。

    李承在書院憋了半個月,呼朋引伴地來到萬盛山,聽聞今日有幾匹西域來的寶馬,打算去馬場看馬賽,走到半路,聽到身邊的同伴在議論什麼美人。

    他疑惑地看了過去,只見一個頭戴帷帽的女人從馬車上娉娉嫋嫋地走下來,她穿了一襲月白色軟紗衣裳,裙裾微蕩,淺露風情,暖風吹動薄紗,露出精緻的下頜和一抹朱脣,在即將拂開面紗之時,又被一隻素手輕輕攏下,教人心癢難耐,恨不得扯開薄紗,得窺真容。

    李承心魂一蕩,情不自禁地往前邁了一步,原來這女人生得美不美還在其次,最難得的是動人的姿態,這姑娘不知道是哪家的,走起路來真是美不勝收。

    “那個好像是鄭國公府的馬車。”

    “還真是,上面有族徽呢!李承,那是你妹妹?”

    李承當即睜大了眼睛,是他家的馬車不假,再往那婢女身上一瞧,也是眼熟得緊,這麼說這個戴着帷帽的美人還真是他妹子?

    來往的行人頻頻向她看去,李承臉色一黑,跑到循柔的身邊,朝那些人瞪去,看什麼看!

    “哥。”循柔輕聲喚道。

    不知道是不是好久不見的緣故,她這聲哥喊得他心都軟了。

    沒等李承感動,就聽見他這妹子繼續用這般溫柔的嗓音說道:“借我一點銀子。”

    “……”他們有兩個月沒見了吧,一見面就要銀子是不是太快了?他跟母親要銀子的時候還知道先說幾句好話呢,她倒是一點不拐彎。

    李承慢吞吞地掏出幾張銀票,循柔伸過手去,將銀票攏入袖中,柔聲道:“多謝哥哥慷慨解囊。”

    李承僵硬地笑了笑。

    看到周圍的人對循柔的關注,李承只好陪在她身邊,“你來萬盛山做什麼?”

    “好奇。”今日文會來者衆多,想來五皇子也會到場,野心勃勃的人,怎肯放過收攏人才的機會。

    循柔出來轉一轉,便是提醒有心人也該動動念頭了,她不介意給林思惟找點麻煩。

    循柔腳步微頓,李承問道:“怎麼了?”

    “看見了一個人。”

    “是誰?”李承往周邊掃了掃,是什麼人讓她駐足而看。

    循柔嘆道:“你妹夫。”

    “哦……嗯?!”什麼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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