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被天狗吞噬,山林沒入黑暗。
蘇貴朝着祭臺奔去。
白玄商前去阻攔。
誰都沒注意到,天空多了幾道裂紋。
蘇貴被擊倒在地。
白玄商正要劈下手掌,又忽然頓住。
過往畫面在腦海中迅速閃過,最後定格在她柔媚的笑容上,“大師,陪我玩個遊戲好嗎?”
眼眸漸漸清明。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白玄商忽地攥起手。
一雙白皙的手臂從背後環上脖頸,循柔貼着他的耳畔輕柔低語,“打下去。”
白玄商緩緩地側過頭,拉開那隻女鬼,眼中情緒翻涌。
蘇貴倒在地上大笑,“哈哈哈,白玄商你竟然被一隻女鬼耍得團團轉!”他曾親眼看到白玄商跟這隻女鬼是如何親近,分明是動了凡心。
循柔幾乎維持不住實體,她看着白玄商,“殺了他。”她沒法自己動手,可能沒等殺死蘇貴,她就會先一步魂飛魄散。
蘇貴大喊“白玄商,我在她身上下過禁制,殺了我,她也活不成!”
“我的魂珠已碎,本就活——”
白玄商厲聲斥道“閉嘴。”
循柔定定地看着他,“兇我?”
白玄商踩住正要逃脫的蘇貴,只是他始終沒有拍下那一掌。
她爲什麼會覺得他能下得去手,爲什麼要把他逼到這一步。
循柔撫上他的眼。
眼前的畫面起了變化。
白玄商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只看了第一眼,他就知道那是循柔,是她的小時候。
“兆峯,你家閨女長得真俊!”
霍兆峯抱着小女孩笑道“那是,這是我家的小公主!是不是啊,我的小循柔。”
那日霍兆峯來感謝白玄商,不是因爲霍家的陰宅風水,而是感謝他給他未出生的孩子取了名字——循柔。
循柔有時都會產生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迷惑。
畫面一轉。
小女孩千嬌萬寵着長大,十七歲時已是亭亭玉立。
她走過街市,一個黑袍男子從暗處走了出來,“八字純陰,終於讓我給找到了。”
黑袍男子正是蘇貴,他看中了循柔的純陰命格,找人綁走了她。
下葬那天是個晴朗的日子。
蘇貴身邊站在一個年輕女人,是年輕時候的何太太。
“大師,埋在這裏,我們家的運勢就能好起來麼?”
“保證立竿見影,大富大貴。”
“要是我家的生意能好起來,一定忘不了大師的恩德!”
何太太的夫家姓何,她卻不姓何,老家也不是在何家村,只因爲何家村的位置適合聚陰,蘇貴把何太太家的墳遷到那裏,是爲了鎮住女鬼。
棺木中的少女睜着雙目,眼睜睜看着棺木一點點合上。
竟是生葬!
白玄商身上發冷,是深入骨髓的冰冷,他無法想象她那時的痛苦無助,甚至不願去回想她那雙眼睛。
循柔身上的力氣在流失,“幫我殺了他。還記得我說的話麼,除惡務盡。”
白玄商閉了閉眼,灼燙陽烈的掌心朝着蘇貴的天靈用力打下,蘇貴掙扎嚎叫起來,血肉模糊的軀體化作一灘血水。
這般死法都算便宜他了。
“做得好。”循柔輕吻了他一下,無力地往下滑落。
白玄商將她攬入懷中,垂眸看了她一眼,忽地抱着她往祭臺奔去。
循柔的每一寸肌膚和骨骼都在承受着撕裂的痛楚,當他把她放上祭臺時,她才意識到他要做什麼。
稚童精血和胎光還在,連蘇貴都可以成就聖胎,這些東西也能留住她。
雖是幻境,卻也在連接時空,這些東西都是真實存在的,此刻幻境未破,他還可以用!
白玄商的手在發抖,往日熟悉的東西,突然變得陌生起來,腦子裏有過短暫空白,他強迫自己收斂心神,拿起了那個承載胎光的黑色罐子。
“啪!”
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白玄商的臉上,他的動作頓住,循柔再次擡手扇過去,卻已經使不上力氣。
“清醒了嗎?”
她冷聲道“你要我沾上四十九個孩子的鮮血?”
白玄商直直地看着她,艱難地道“可你會死。”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他要她活着。
“我本來就死了。”循柔看向那個黑色的罐子,“這個救不了我。”
天空出現道道裂紋,她將視線移向他。
他垂眸道“不試一下怎麼……”
她俯過身去,親了一下他的脣,“別跟他們一樣。”
循柔不明白爲什麼她打他的時候,他從不掉一滴淚,她親他的時候,他反而落淚了。
她忍着疼,輕柔地親了親他。
別哭了。
……
荒野之中驟然亮起耀目的光芒。
高明壯着膽子進來尋人。
“先生!”
一向纖塵不染,孤傲似鶴的先生,居然狼狽地倒在地上,手裏緊攥着一隻銀鐲子。
天空陰雲散去,出現了一輪皎潔的明月,白玄商盯着那輪明月看了許久,離開此地時,改了何家的陰宅風水,從她身上拿走的,都要一一還回來。
高明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先生像變個人似的,推掉了各種事務,或是起壇,或是走陰,像是在找什麼人。
香爐裏的香驟然斷裂。
白玄商垂眸看向擺在中央的那隻銀鐲子。
黃泉碧落,渺無蹤影,讓他去哪裏尋她?
他攢了很多錢,還沒帶她去買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