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花譜”以兩千靈石的價格出手,陸挽瀾顯然很滿意。

    這年頭,尋常的銀兩隻得買些普通的喫食和衣物,但凡沾點靈力的商品都要用靈石購買。十兩銀子能換得一枚靈石,這兩千枚靈石,便是兩萬兩白銀。謝啓南他便宜師尊給他定的那柄舉世無雙的寶劍“飲懷”,也不過比這圖譜翻了一倍半而已。

    然而寶劍不可複製,觀花譜……卻是可以量產的。

    陸挽瀾笑意越發親切。在座的各位不光是他的客人,更是他即將要掏空的錢袋。

    他微笑着請絡腮鬍跟小廝登記好信息,言道待拍賣會結束後再銀貨兩訖。

    接着,他擡手喚來了第二件物品,紅布飛起,卻是一口小鼎。那銅鼎雙耳三足,刻有海水紋,本十分精巧,卻不知爲何表面遍佈着深深淺淺的刀痕,彷彿曾被人意圖徹底地銷燬過,卻沒能成功。

    “煥生鼎。丹修的法寶,鼎體內鐫刻了補益壽元的符文,使用得當的情況下可以在修煉延長壽數的丹藥時使藥方中配伍的各藥發揮出最大藥效,降低藥物的損耗。遺憾的是,這口鼎因使用年頭已久,其具體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已不可考。雖是個珍貴的物件,可也只能在特定的人羣裏起作用。因此它的起拍價……”陸挽瀾微笑道,“依然是十枚靈石。”

    剛纔的觀花譜拍出了兩千枚靈石的高價,一時間沒人貿然出價。

    煥生鼎適用的羣體侷限,只能丟給那些成日煉丹天天炸爐的丹修。也因爲這口鼎看着破破爛爛,功效又不明確,大家摸不透他的價值。就連陸挽瀾介紹他的時候,說的話也都是含混不清。

    陸挽瀾的話音落下,冷場了好一陣。

    良久,纔有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報道:“十五枚靈石。”

    慢慢地,又有許多零零星星的聲音陸續響起,煥生鼎的價格也被擡到了一百枚靈石。

    唐風與謝啓南見煥生鼎一時半會也找不到買家,便不再關注“觀滄海”。

    唐風想起了允段清淵進屋的初衷,道:“段少谷主,還未請教,我這小師弟的靈脈究竟還有何處異常,是否還有治癒的餘地?”

    段清淵道:“有。”

    唐風頓時喜形於色,“還請少谷主直言。”

    段清淵輕飄飄地道:“辦法有很多,最簡單的方法,是拿到往世神眷。”他看了謝啓南一眼,似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笑了一聲,“這或許也是其中最貴的一種方法。但若說除了它……只要有我在,就還有很多手段。”

    謝啓南靜靜地看着他。

    早年間,他靈脈剛剛斷去的時候,也曾滿懷希望地尋訪過許多醫者。後來入了遂機門,門主丁不允也帶他看過許多大夫。

    他們中的很多人,都說過同樣的話:你的靈脈已經斷盡,無力迴天,如果能拿到某些靈藥的話,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於是他就努力去找話中的藥,丁不允也盡力地幫他。

    可是藥到手了,都是毫無作用。

    他累了,於是後來就不信了。

    所以上次段清淵說“往世神眷”的時候,他也只當是一個新的“也許”。

    卻沒想到段清淵似乎是認真的。

    謝啓南垂下眼簾,沉默不語

    唐風喜道:“太好了。”他笑着看向謝啓南,“小師弟,師尊一定很高興。”

    但謝啓南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彷彿全然沒有感受到他的快活。

    唐風笑容漸收,無聲地嘆了口氣。

    段清淵將一切看在眼裏,想了想,把手遞到謝啓南身前。

    謝啓南低着頭,陡然看到自己眼前伸過來一隻修長漂亮的手。段清淵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將手腕遞給他,悠悠道:“來吧,謝仙友。讓我再仔細看一眼。”

    謝啓南擡眸。段清淵的眼神靜如深海,也不催促他。門外還間斷傳來“三百枚,三百一十枚”的報價聲,謝啓南微略走神了片刻,很快又醒神,將手腕遞到段清淵手中。

    段清淵握住他的手腕,無聲診治,神情如無波古井,讓人無法窺探其中細微的情緒。

    良久,他才緩緩道:“照脈象來看,應用‘往世神眷’應當可以爲你重塑靈脈,這樣原本破敗的靈脈早晚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被你的身體所吸收,你體內暫時難以收束的靈力也有處可歸。但我始終不明白的一點是,人的身體,其實是很神奇的東西。無論一個人受了怎樣嚴重的傷,身體都會竭盡全力地修復,醫藥不過起的是‘催發’和‘輔助’的作用。只有當機體自身也無能爲力時,纔會真的出現難以爲繼的情況,可你的身體,卻似乎對那些破損的靈脈沒有半點修復……謝仙友,我不明白,這是爲什麼?”

    臨仙谷之人醫術卓絕不是虛言,果然被他看出了端倪。謝啓南聞言,從段清淵的手中抽回了手,看了旁聽的唐風一眼。

    還能因爲什麼?自然是因爲他是個活死人。他死過一次,被返魂香欺騙醒來的身體不認得更早死去的靈脈是機體的一部分,只把它們當成異物和垃圾,當然不會試圖修復。

    但這一點,他卻不能說出口。

    說出來又能怎樣呢?一面之緣的段清淵稱得上朋友麼?唐風看似親和,會在宗門和他之間選擇他麼?溫停雲放在他身上的魂鎖,又限制了他什麼?打破限制,要付出什麼代價?

    用着這樣的身體……他也不是不能活。

    他還未及答話,就聽唐風立刻插嘴答道:“小師弟的身體確有異處,但師尊已着意爲他尋找精通靈脈受損一道的達者。段少谷主熱忱我等感佩在懷,至於小師弟身上的許多未盡之謎,還望少谷主切勿掛懷。”

    唐風的話很客氣。正常情況下,一般的醫者聽到這裏,就該很有眼色地客套兩句告退離席了。

    但段清淵不是。

    他反而皺起了眉,“皇天大陸最高明的醫修和最精深的典籍都在臨仙谷,你不問我,是要去求助后土大陸的魔修麼?”

    這話問得尖銳,連唐風這樣胸無丘壑的人都呆了一下。

    段清淵倒不是狂妄,而是臨仙谷確實有這個資本。他就算自稱天下第一,那也不過是實事求是而已。

    唐風頓了一下,才道:“……少谷主說的是,是我想的少了。”

    段清淵看出他有意隱瞞,到這裏,卻沒再問下去了。他似乎也並不在意,只是轉過頭,定定地望着謝啓南的臉。

    謝啓南疑惑地看回去。

    段清淵忽地低聲道:“得罪。”他傾身向前,湊近謝啓南的臉頰,輕輕地嗅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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