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晝老祖遲疑的瞥了眼霍凜的後背，因爲衣袍是純黑色的，所以就算被杖責，就算狼牙棒上的倒刺勾裂了他的皮肉，滲出了血珠，也無法輕易看見，僅能覺察到霍凜後背的衣物和肌膚粘連在了一起，呈現半溼黏糊的狀態，不知道的，以爲是汗。
霍凜神態漠然剛毅，眉宇透着生人勿近的冷硬堅決，灰白的薄脣緊抿着，鼻樑和額際浮着微不可查的細密汗珠。
他避而不讓任何人碰容祈，執意要自己抱着，“您放心，我必然不會摔着她的。”
霍凜根本不敢讓這倆老爺子碰容祈。
萬一，萬一直接帶走了呢？
他又能上哪裏去找？
“看看背……”容祈被橫攏在霍凜懷中，偷覷一眼黑天老祖，嫵媚小奶貓似的低軟呢噥，手也小心翼翼的捏住了霍凜睡袍的後衣領，想拉開一點點，看看他後背的情況。
可容祈剛輕拉開一點點霍凜的後衣領，想一探究竟。
衣服和皮肉似乎黏連了，霍凜咬牙硬忍着，卻還是耐不住劇痛，疼得悶吭一聲，“寶寶……別。”
霍凜薄脣緊貼容祈軟乎乎的小臉，沙啞低沉的艱澀，繼而又道，“我沒事，你喫好了？還是要繼續回去？”
容祈喫不下了，她見拉不開霍凜的後衣領，手隔着衣料，往霍凜的後背輕淺一抹。
微量的獻血鐵鏽味兒竄入鼻尖，容祈攤開掌心，垂眸，瞳孔微縮。
是血，並不是駭人的大片鮮血。
只是密密麻麻的小血點，印在了掌心中。
容祈擦了擦手，又往霍凜後背抹了一把，更多密集的血點沾染掌心。
她慌了，眼尾暈紅如楚楚可憐的小白兔，心口泛疼，痛感逐漸蔓延至喉嚨口，如鯁在喉的同時，她鼻尖一陣酸楚，哭音哽噎，看向黑天老祖，舉起自己的掌心，給老爺子看密集的出血點。
“二爺爺，打人會疼，打人不好……”
“你看，都給打成這樣了，他身上還有別的傷……”
“他要是有事，我怎麼辦嚒……”容祈吸了吸鼻子，長睫掛淚，哭音撩人軟噥，越說越傷心，細細弱弱的掉起了淚，“二爺爺……祈兒知道你是爲了祈兒出氣，你護着祈兒，那念在他態度好，認錯誠懇，打也打完了……能不能……能不能找人來給他看看傷……好不好？他再怎麼錯，可我也不想他有事……他若有事，壞了爺爺們德高望重的良好口碑和福報可怎麼辦嚒……”
容祈不能指責自己家護着她的老祖宗們打人，容祈也不是這樣的人。
可她同時也不想看到霍凜受傷，儘管他天晚上真的很過分，但也不能記恨人家一輩子吧？
“你看看！你打了人！小崽兒這會兒還在關心你的福報口碑問題！咱們小崽兒就是貼心小棉襖來的！趕緊啊！說實話，咱可真不興動手，按照目前的律例，哪怕是我等，傷害了無辜之人，都是要負責任的！”
鴻晝重拍了一下黑天的後背。
可霍凜在容祈說完話後，就默默橫抱着她徑自坐進電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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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裏，霍凜輕手輕腳的把容祈放牀上，然後轉身就想自己去洗手間，疑似自己處理傷口，卻被坐起身的容祈，抓住衣袍邊角。
“幹嘛不給我看……”
“傷是我家裏人打的，我會負責的……”
“爺爺們就是這樣的，很護我，很一致對外，你以後見了，一定要躲，知道嗎？”
容祈很想告訴霍凜，她老容家的老祖宗們，除了出家那個，還有個鴻晝爺爺，其他的都不是什麼善茬，脾氣一個比一個怪，一個比一個暴躁。
“真的，你可不能再迎難而上了……出人命怎麼辦。”
霍凜背影寬厚偉岸，他身形微微一僵，轉身回到牀邊坐下，可動作幅度都不大，透着小心謹慎，似稍稍一動，就會牽扯到後背杖打的傷。
他捏住容祈軟柔的小手，指腹細細摩挲，“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我渴望得到你家人的認可，可還沒讓他們認可我，我就傷了你……別無他法，只能先承擔責任了對不對？”
“……”容祈啞口無言，她覺得霍凜想的太“美好”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想告訴霍凜，別白費功夫了，昨天是鴻晝爺爺，今天是黑天老祖宗，明天后天……那些個恐怖老頭一個個來，陰人害人懲罰人的點子一個比一個可怕，你這一腔正義凜然的面對承受，是真真行不通的。
你連你對付的那些糟老頭子是什麼來頭都不知道……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霍凜因爲她而受傷，或者是自傷了。
不知是容祈的撒嬌起效了，還是鴻晝老祖在暗中幫了一把，又或是北陰下令喊來了鬼醫局的人。
沒過幾分鐘，幾名身穿鬼醫局衣袍的年邁醫者，進入了臥室。
又是新一輪的治療。
又是新一輪的包紮。
在大量碘酒的沖洗清創下，霍凜黏連肌膚的沾血睡袍被一點點剝離。
他後背全是針扎般的血洞，密密匝匝，覆蓋在那條脊椎線如蜈蚣般醜陋的手術疤痕上。
霍凜那會坐在牀邊的凳子上，側身對着容祈，雙手背青筋蔓延，隨着握拳，手臂肌肉收緊，青筋遍佈雙臂，他咬牙忍着劇痛，脣發顫，額角冒着冷汗。
容祈抱着被子，靠坐牀頭，輕輕外過腦袋，凝着霍凜駭人的後背，緊咬着脣，指骨泛白，瞳底晃着淚光。
“寶寶，別看，不好看。”霍凜感覺到容祈的視線，不斷啞聲提醒，他生怕自己的形象在容祈眼裏大打折扣，他知道容祈不喜歡看不漂亮的東西……
“眼睛長我眼眶裏，你管我往哪裏看……”容祈被嚇得哭腔小奶音都出來了，聲音發顫，不停軟噥埋怨的提醒醫者，“能不能輕點啊，他很疼你們沒看到嗎……看着就疼……”
彼時。
鴻晝和黑天老祖並肩步入房間。
在那爲立刻帶容祈回家，還是先留下暫緩幾日而爭辯。
“強行帶走能有什麼好下場！那姓霍的當我面捅自己一刀，再帶走，他往自己心窩子捅你負責啊？再者，真帶回去她又哭又鬧傷了身體怎麼辦？凡事都有多種解決途徑，還不如坐下來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