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是這些年也算得上風調雨順,很少有人爲了這麼口喫的上山,二來也是山中多兇險,還有人在山中丟了性命。

    早些年,他們這裏還有對獵戶父子,有一次進了山就再也沒有出來,村裏人組隊去找,只找到一部分殘缺的屍體,誰也不知道這對父子到底遇到了什麼猛獸,竟落得如此下場。

    此後,山中變成了禁地。

    而且就算他們不上山,山上的危險也沒有遠離他們,山上的蛇經常溜下來不說,好幾年大雪封山的時候,還有野豬跑到了村中,禍害了不少的莊稼。

    忙活大半個上午,大家纔在里正的催促下,戀戀不捨地下了山,好在這一路上什麼都沒有碰到。

    在現代的時候,姜茹就聽說,蛇這種生物一般會避着人,所以小心點,應該還好。

    到了村裏,他們沒有避着人,立馬有人圍上來問在哪裏找到的板栗。

    里正解釋了一番,說是姜茹跑進山裏發現了棵板栗樹,跟他說了,他想着也是點糧食,就通知這些家裏地少人多的先去摘一些,他們要是想去,順着痕跡可以找過去,同時也提醒了一下,碰到過毒蛇,注意安全。

    一聽說有毒蛇,好些人偃旗息鼓,他們也不缺那口喫的,就是想打打牙祭,實在不行,可以用米去跟這些人換,或者買上一點。

    也有人問,姜茹怎麼去了山上,里正又將姜茹的那番說辭講了一遍。

    能爲什麼呢?

    左右就是家裏斷糧了,如今姜家大房種着二房的地,秋收結束了,也沒見大房的人說給租子的事。

    不少人私下開始罵大房冷血,逼得人家孤女上山刨食。

    等到王氏聽到傳言的時候,整個村子都傳遍了,她罵了幾個議論的人,人家當場就給駁回去,說人在做天在看,這些事又不是我們編的。

    王氏轟轟烈烈罵了幾場,大家表面不說了,暗地裏說的更難聽,王氏心中越發的憤怒,呸呸吐了幾口唾沫,讓那個小賤人餓死算了。

    姜茹先回了家,隨後那幾戶人家也按照約定將板栗送過來,她掂了一下重量,比約定的要多,便挑了一筐子個頭大又均勻的板栗,提去楊家。

    村子裏面鬧轟轟的,大家都知道姜茹去山上發現了板栗樹,楊家的人自然也知道了,姜茹去送板栗時,遭到楊嬸好一頓說,這在她的意料中,說到底,也是楊家人關心她。

    楊嬸接過板栗道:“下次可別去了,嚇死個人。”

    說着還給她科普了歷年跟山有關的可怕事件,聽得姜茹是一愣一愣的,甚至開始懷疑——楊嬸口中的山和她上的山是不是同一座?

    當然不是同一座啊,故事在流傳的過程中,張冠李戴的事情時有發生,並不罕見。

    “知道了。”非必要情況,姜茹肯定不會上山的,萬一真碰上什麼,受傷事小,沒命事大。

    “你上山和大房的事情有關?”楊嬸是個聰明人,很多事只要前後想想就能想明白,“你就沒想過萬一把你自己搭進去怎麼辦?”

    “我……”姜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好。

    我想過,但是我依然選擇這麼做,因爲我有不這麼做的理由?

    我沒想過,只是忍受不了大房的磋磨,才決定這麼賭一把?

    這個問題,好像怎麼回答都不是正確的答案,姜茹一陣沉默。

    好在楊嬸也並不是非要她給個答案,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跟她說萬事都有解決的辦法,她要是不行,不還有楊家嘛,別什麼事情都自己扛着,做不好也沒有關係,山上那麼兇險,鬧出什麼事情纔是追悔莫及。

    她其實很喜歡楊家人這種溫暖隨和的氛圍,是她從未體驗過的所謂家的溫暖。

    當初外婆去世,父母不得不將她接到自己所在的城市,三個情感拮据的人擠在同一個屋檐下,乾巴巴的問候與關心,強行的管制與指責,青春期的叛逆與反抗,引來了無休止的爭吵與矛盾。

    每一個人都像是抱着火藥桶,繃得緊緊的,一動便被炸得體無完膚。

    也許是爲了外婆離世之後便失去的家庭溫情,也許是爲自己從未得到的父母疼愛,也許是爲了這異世如同家人的溫暖,姜茹的眼眶霎時間就紅了,她快速地低下頭,淚水砸在地上,暈開一點水痕。

    她就像是親情乾涸的堤壩,一點點的溫暖累積到這裏,洶涌而下,衝破了堤壩,潰敗千里。

    “哎喲,別哭,嬸子是擔心你呢。”楊嬸嚇了一大跳,心想自己這語氣是不是太重了,可她也是擔心姜茹啊。

    楊嬸將她摟進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慰了幾句。

    春杏和臘梅本來想來勸勸她娘,可別罵得兇,扒着門框探進來個腦袋,自己孃親就一個眼神掃了過來,兩小隻一個哆嗦,噤着聲,踮着腳,趕緊離開了。

    姜茹悶着掉了會眼淚,情緒就好了些,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花貓哭鼻子。”楊嬸打趣道,又給她擰了個冷水帕子,“擦擦臉,別讓春杏那丫頭看到了,不然會笑話你。”

    姜茹將臉埋進帕子裏,羞愧的臉都紅了,別人覺得12歲的小姑娘哭鼻子沒啥,可她真實年齡已經26了,想想還真是有點丟人了。

    楊嬸又叮囑了幾句,得到姜茹不隨意進山的承諾才放她離開,姜茹自然是悄咪咪離開的,她實在是沒臉讓春杏和臘梅看到她這個樣子。

    走在鄉間小路上,姜茹忽而擡頭看看碧藍泛青的天空,朵朵白雲,天光萬里,一如她現在的心情清澈透亮,有風自河上吹來,穿過田野,掠過樹梢,拂過她的髮絲,帶着一絲秋天的涼爽。

    天將涼,大房該破產了,姜茹如此想到。

    到了家,姜茹一邊等着微微發紅的眼睛恢復,一邊隨便抓了點的板栗擱在竹籃裏,準備再去大房那邊走一趟。

    按照之前的套路,她此行一定要路過大樹那邊,一定要遇到那羣看熱鬧的人,果然,有人問姜茹是不是給大房送板栗去。

    姜茹點頭,說得了點板栗送過去給大房嚐嚐鮮,順便問問租子的事情。

    大家對視幾眼,頓覺姜茹此行怕是不順,王氏那個性子怕是沒有這麼容易鬆口的。

    結果真如大家所料,過了一會,就見姜茹折回來,一路低着頭,眼淚只往下落,旁人一問,嗚嗚兩聲跑開了。

    這根本不需要姜茹解釋,衆人都能猜出來發生了什麼,暗中一番議論,還有那不清楚地湊上來問一問是什麼情況。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地把事兒講明白了,說這二房兩口子去世了後,大房種了人家的田,說好了每年給二房三成的租子,年年剋扣不說,今年甚至不給了,逼得人家孤女上山刨食。

    還有腦洞更大的,說這大房早就看中了二房的田地,想據爲己有,於是磋磨人家閨女不說,如今更逼得人家上了山,這山上多危險啊,萬一出個什麼意外,大房不就是撿現成的便宜。

    其中出力比較多的有向來與王氏不和的張氏、心疼姜茹的楊嬸,以及上次上山得了好處的那幾家人,將故事渲染的有聲有色,這一傳十,十傳百,幾乎是每家每戶閒聊的時候都會提上幾句。

    姜茹可不知道外面的謠言穿得有多匪夷所思,她回到家中,將袖子裏面的蔥還到廚房,嗆鼻的味道散去後,她奔騰的眼淚好歹有了止住的趨勢。

    心情美好地哼着小曲,開始做晚飯,家中柴米油鹽基本齊全,如今就算煮粥也比來到這裏的第一餐喫的那碗要粘稠些,不禁讓人感慨,這就是有錢的快樂啊。

    這兩天的溫度緩和了不少,但或許是她前兩天喫得太好,膩着了,如今胃口很一般,喫食上就會簡單些。

    爲了表現之前賺的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了,她還採了好幾次野菜,也不純是做做樣子,還真的摘了不少回來。

    她摘出些鮮嫩的,準備搞個簡餐沙拉,操作也十分簡單。

    鍋中放水,將水鳥蛋洗乾淨後放進水裏,生火,水開之後,將野菜丟進去,快速汆熟後,所有的食材都撈起來過涼水,水鳥蛋剝掉外殼,小的一切爲二,大點的一切爲四,和青菜放一起,加上鹽和醬,拌勻即可。

    她這次沒有在廚房喫飯,而是在屋檐下支了個小小的桌子,以天地爲景,頗有幾分田園灑脫的氣質。

    野菜清脆爽口,清甜之後帶着微微的苦味,水鳥蛋較之雞蛋,個頭更小,沾上的醬料更多,也更入味,更不會覺得噎人。

    要是有芝麻油就更好了,不過聽楊嬸說芝麻油要去鎮上纔有。

    那就等她去鎮上的時候買點,總不能一要拌菜就得熱油,也可以多買點辣椒粉,做個點油潑辣子,花椒也可以多買點,泡點藤椒油。

    想到這裏,她不禁自顧自笑了,錢還沒有賺到多少,就已經安排好了各種想喫的了。

    所以爲了那口喫的,她也一定要去姜家大房把地給拿回來。

    鋪墊了這麼久,一切終將在明日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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