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予晴剛下火車的時候,天空還放着晴,剛打車到櫻草花山,卻起了不見日光的薄霧。
聽說這裏的春天開滿了淡黃色的櫻草花,可此時已入了冬,滿山光禿禿的樹杈子,遊客也不多,霧氣濛濛間竟有一種驚悚片的感覺。
謝予晴卻渾然不覺,從爬坡開始,就密切關注着周遭來往的遊客。
來到約定地點,她已經緊張得不行了。
明明天氣轉冷,她卻後背直冒汗。
從她站的地方,原本能看到倫敦的全貌,但因爲起霧的關係,整座城市都瀰漫在相交輝映的霧氣之中。
她的不遠處就是石頭觀景臺,那邊刻着英國詩人威廉·布萊克寫下的詩句:IhaveconversedwiththespiritualSun.IsawhimonPrimroseHill.
我曾與太陽之神交談,我看到他在這櫻草山上。
謝予晴想着,今天怕是看不到落日了,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
她轉頭看去,一個亞洲面孔的青年揹着個相機,朝她走來。
謝予晴一下子有點緊張,可對方卻徑直走了過去,到坡中央的位置,動作很專業地拍起了風景照。
不是他。
雖然謝予晴沒瞧見Aric的正臉,但她認得出他的氣質。
這時,又有一對情侶說說笑笑地走了過去。
後面跟着幾個收拾好野餐,準備回去的遊客。
沒有看到要等的人,謝予晴拿出手機,看了時間。
Aric遲到了。
距離他們約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
難道在堵車?
謝予晴不由點開了臉書好友。
最新的一條消息是她昨晚發的具體地址,沒有回覆,顯示未讀。
再往前,還是他那句“ok”。
謝予晴的內心深處忽然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激動的情緒冷卻了下來。
【VitaXie:你在路上了嗎?】
放下手機,她反而那麼緊張忐忑了,找了處地方坐了下來。
霧氣漸漸重了,陰雲密佈好似要吞噬整片天空。
謝予晴感覺有淅淅瀝瀝的水珠落下,她沒帶傘,寒風吹過她的衣服,一片溼冷。
周圍的遊客走得差不多了。
空氣中有某種冰銳的尖物使她渾身哆嗦,卻不敢挪開半步。
不知不覺,草坡上一片積水,夜色已經降臨,雨勢越來越大了,遠處的路燈穿過霧氣,朦朦朧朧地映着一地陰影。
不遠處的坡下,一個身影冒着大雨,一瘸一拐地上了坡。
他身上的衣服多處破損,胳膊微微發抖,血水混着雨水,不停地往下滴落。
可當他瞥見坡上的熟悉身影,卻倏地停住了腳步,扶在懸鈴木的樹邊,不敢再往前。
彷彿對她還在這裏有些意外,他的眼底閃過了複雜的掙扎之色。
欣喜、遲疑、顧忌、怨恨、自責……
前所未有的情緒使人眩暈,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底那些複雜莫辨的閃爍逐漸沉澱了下來。
坡上的女孩背影纖弱,斜斜的雨水打在她身上,風雨欲來,她卻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動不動地默默承受。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
沒有靠近,也沒有離開。
然後他坐了下來,牽扯到腿上的傷口,疼得刺骨。
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靠在懸鈴木邊上,在坡下陪伴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