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兒子別看乖順的很,實際上最倔強不過。
上一次已經因爲那個丫頭的事讓他們母子生了嫌隙,這次她可更要小心處理纔是。
先前她離得近,郭啓昌同老夫人說的話聽了個大概,心裏也就有了主意。
“怎麼了?可是擔心那個丫頭?”
被說中了心事,郭長清面色一僵,有一瞬間的不自在,張了張嘴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兒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放心好了,那丫頭好着呢。只不過,有人指正你因爲她才進的萬蛇窟,不然也不會受傷,你祖母很是擔心呢。”
“什麼?!母親!我……”
郭長清一聽有人這樣指證,頓時擔憂起來,掙扎着就要坐起身。
郭大夫人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好了,都說了她沒事。母親知道那丫頭是個好的,又怎麼會不替你護着她?”
郭長清心中狐疑,面上卻緩和下來。
“只是,她到底是一個奴婢,你再如何看重也不能以身犯險不是?你若出了事,讓母親可怎麼活?”
郭大夫人說着眼圈便紅了,卻是背過身去偷偷抹淚。
見她這樣,郭長清心裏越發自責了。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受傷,最難過的當是辛苦將他撫養長大的母親了。
“母親,孩兒知錯了……”
郭大夫人眼波流轉,不過幾句話就套了出來,自己這兒子果然是爲了那個醜丫頭以身犯險。
心中雖然氣悶,卻也知道兒子一旦看中的東西便很難丟開手,現在不是她追究的時候。
也只有讓他放在身邊,什麼時候膩了,便徹底丟開手了,到時候……
眼中閃過一道暗芒,郭大夫人拿帕子擦了擦淚,勉強露出一個笑來:
“好了,不說這些了。那丫頭護主不力,咱們總要小小懲戒一番,否則日後你如何統領大軍?”
一聽要懲戒楊大丫,郭長清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你祖母已經罰她在院子裏跪着了,如今你醒了,便免了她的責罰吧,但願她心裏能念着你的好。”
郭大夫人的話處處爲他着想,又說只是罰楊大丫跪了一會兒,此時郭長清纔算真正放下心來。
心裏又爲先前對母親的懷疑而感到愧疚,面上越發乖順:
“孩兒一切憑母親做主。”
郭大夫人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輕擺手,便有丫頭走了出去,而後便聽到那丫頭的聲音:
“風鈴姑娘,大少爺讓你起來,快快回去歇着吧。”
“奴婢多謝大少爺!”
楊大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雖然有些許無力,卻並沒有聽出什麼異常,郭長清總算是不再擔憂。
“大哥……”
郭盈適時的走上前,乖巧的趴在牀邊:
“都是盈兒不好,若不是盈兒執意要什麼火鳳,大哥也不會因爲風鈴姑娘而受傷……大哥狠狠的責罰盈兒吧……”
小姑娘說着眼圈便紅紅的,眼淚啪嗒嗒落在郭長清手背上。
郭長清心頭一熱,這樣的妹子他哪裏捨得責備,心裏最後一點嫌隙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兩兄妹溫情款款又說了會兒話,見郭長清精神不濟,母女二人這才告辭離開。
終於得了機會,蘭兒少不得要上演一出梨花帶雨情深義重。
被折騰了一上午,已經應付完三個女人,等蘭兒再上前來,郭長清想出免疫都難。
蘭兒越是這樣,越讓他想起楊大丫那雙清冷的眸子。
她在自己面前從來都是這樣,哪怕是故作順從,也總讓人覺得她拒人於千里之外。
可就是這樣的楊大丫,讓他越發覺得難能可貴。
“風鈴姑娘受傷了,你去拿些金瘡藥給她。”
嗯?
正柔柔弱弱拿帕子抹着眼淚的蘭兒一愣,反應過來趕忙應下。
一轉過身,眼中的怨毒如何也藏不住了。
又是她!又是她!她怎麼還不去死?還不去死!
拿了金瘡藥,蘭兒隨手扔給外面候着的小丫頭,讓她去送藥?門都沒有!
“公子賞的,讓她不必來謝恩了。”
那個她是誰,滿院子的丫頭一聽就能聽出來。
那小丫頭乖巧的應下,小心捧着金瘡藥退了下去。
房間裏,楊大丫疲憊的躺倒在那裏,膝蓋上的疼痛鑽心的傳了過來,跪了這麼久,她的兩隻膝蓋又腫又脹。
不過,看這樣子自己是又逃過一劫了。
楊大丫擡頭看着牀幔,咧開一嘴大白牙。
二郎你看,我又活過來了,等着,我很快就能去找你!
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一張泥漬血漬混合的臉上滿是落寞。
她的二郎究竟在哪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尋找父親的執念已經變成了尋找二郎。
曾經那些年是這個執念支撐着她在山林裏度過了一重又一重的危險,更是二郎的陪伴給了她無盡的希望和勇氣。
或許潛意識裏她自己也知道那個樸實憨厚的老好人已經不在了,可她卻不想承認二郎會跟父親一樣,再也找不到了。
滄州城,觀雲峯,觀雲廟,藏書閣。
身材瘦弱的小和尚拿着浮塵一點點掃去書架上的灰塵,他面色沉靜,眉眼柔和。
明明十分簡單的一個動作,可若是仔細去看,便能發現那浮塵如同一條靈蛇一般,落在書架上的每個角度都是提前算計好的。
佛家清淨,每日焚香沐浴,聽經誦經,蕭二郎周身的戾氣都慢慢化解。
唯獨,內心深處某個角落,一個小小的身影仍舊清晰,那股尋找的執念也日漸加深。
只不過他隱藏的太好,以至於整個寺廟的沙彌都不知道這個看似隨遇而安的小和尚,無時無刻不想着離開。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最重要的事要做。
手中浮塵突然轉變了方向,手腕翻轉,一本經書被浮塵攜裹着,穩穩落在了小和尚手上。
他席地而坐,整個人都沉浸在書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