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利的眼光不像是看人,而是霸氣掃射一排蘿蔔白菜。
身後跟着數個氣勢洶洶的女生鎮場子,許明瀅雙手抱胸,語氣慷慨激昂頗有威懾力:“他名草有主了,知道嗎?!”
“這種事情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後別讓這種書信再出現在我眼前,否則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好說好散地解決……這話不只是說給沈同學聽的,其他人也少動心思,好好學習!”
裏面似乎還有長篇大論的道理沒有講完,爲了避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她果斷選擇提着小藍撤退。
卻不料,剛出門口就碰見了正主。
他後背倚在牆上,左腳微微彎曲,右腳抵在牆壁的瓷磚上,慵懶閒適的神仙模樣,彷彿剛纔發生的“腥風血雨”皆與他無關。
她猛地擡起頭,鼻尖輕輕擦過他的衣襟。
彼此氣息淺淺交融,他身上的白苔味清冽乾淨,她身上則是柑橘味的皁香,還若有似無蔓延着一股辛辣味。
剛剛快下晚自習的時候,她還陪燕寧在教室裏偷吃了一包辣條。
手指都還未洗淨……
她堂皇不已,猛地後退幾步,卻因重心不穩後腦勺差點熱吻大地。
幸好被他及時拉住了~
他攥着她的手腕,短暫清晰的溫柔觸感,她的手又細又白,指若削蔥,找不到一絲多餘的贅肉。
猝不及防的接觸,讓兩人都慌張不已。
“走吧。”
“去哪?”她不明所以。
邵雪重看了一眼她手裏袖珍的小藍,又順其自然的接過:“不是要去打水嗎?”
她遲疑地指了指仍燈火通明的教室:“裏面似乎還沒結束,你不等等她嗎?”
“明瀅最擅長處理這些事情,我們不用等她。”他擡手看了看腕錶。
慶幸她識時務者爲俊傑的本事,一向修煉到家,只是對邵雪重這種殺傷力巨大的核武器,她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
一路上她都是慢慢悠悠跟在他身後,保持安全距離。
他回頭看着那隻踟躕不前的“鴕鳥”,眼神變得玩味起來:“你腿短?”
你腿短,你們全家都腿短……這是當下趙月落心裏最想反擊的一句話,她發現邵雪重“毒舌”這一屬性,傷害殘忍度不分內外。
好吧,她不得不承認185跟175的腿長,還是很有區別的。
“你走的太快了~”她委屈巴巴,卻無法掩蓋着她的小心思。
最後被逼無奈,他確實是放慢了腳步,也自動屏蔽掉她自己去打水的主張提議,反而問她:“胃還有沒有疼?”
“沒,沒有……”那頓鴛鴦鍋只是灑灑水,她戰鬥力最彪悍時可以挑戰傳說中的“斷魂椒”~
“以後辣椒要少碰。”他側目看着她。
那刀刻斧琢的側臉輪廓果然賞心悅目,她一再提醒自己要把持住:“知道了。”
她虛心接受,但堅決不改。
江寧一中雖是重點高中,重本上線率傲視羣雄,但校園其實袖珍得可憐,其實從教學樓到開水房步行不到10分鐘的路程。
“到了……”她想分道揚鑣。
但邵雪重似乎誤判了她話中真意,提着她袖珍又可愛的小藍去打水。
“等我回來。”
路過同學的側目,讓趙月落覺得明天下了晚自習後,同許明瀅決戰紫禁之巔的冤大頭就會變成她。
邵雪重在那擁擠的人羣中,自帶鶴立雞羣的美顏濾鏡,並不是她貶低那些親親校友,實在是他清雋儒雅的臉龐和不染凡塵的氣質,實在是太過出色。
學校發的小藍暖瓶身上,有她diy的卡通動漫,倒黴熊的懷裏寫了個碩大的“l”。
“給。”他從容的遞給她,順勢還打量了幾秒:“是不是小了點?我明天給你拿一把新的。”
“不,不用了……”她腦袋搖成撥浪鼓,似乎認識他之後,人生除了倒黴,就只剩下玄學。
她怎麼敢佔大神的便宜呢?!
眼看又要陷入話題死循環,她努力保持原地沒往後退,正色道:“班長,你女朋友很快就過來了~”
所以請您高擡貴手,放過我吧。
夜涼如水,昏黃暗淡的路燈,倒往他身上披了一層朦朧光暈。
側臉輪廓分明又流暢,眉眼組合是恰到好處的出色,身型挺拔瘦削的他,身材卻是她親手感受過的貨真價實。
“我沒有女朋友。”
似乎是覺察出語氣不夠篤定懇切,他又鄭重其事強調一遍:“我沒有女朋友,這點你可以放心。”
尚搞不清楚其中曲折的趙月落,紅脣微抿正想說些什麼,卻被一聲響亮的“哥~”給打斷。
而不遠處,許明瀅已經熱情洋溢地朝兩人跑來……
她跑得氣喘吁吁,壞笑道:“哥,又古道熱腸服務同學呢?”
邵雪重眼底是慣有的淡薄,問了句:“解決了?”
許明瀅拍着胸脯保證:“解決的乾淨利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有女生,往表哥你課桌裏塞情書!”
她那聲“表哥”語氣格外強調,還刻意往她這邊瞧了一眼~
敢情這兩位是在他們高一十三班全體同學面前,演了一出“雙簧”,還真是演技精湛呀。
“嫂子,你說該不該誇我?”
一聲“嫂子”,讓趙月落頃刻間彷彿被雷劈一般,釘在了原地。
她急忙解釋:“我們不是……”
但許明瀅彷彿叫“嫂子”上頭,篤定到認死理:“哎呀嫂子,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
她從小看見她這表哥就肝顫,只有別人去巴結他的份。
那天她哥竟然跑過來問她女生痛經怎麼辦,那嚴肅認真的模樣彷彿像頭懸梁錐刺股,勢要研究透徹世界未解之謎不屈不撓,還順道打劫了她未拆包的那一大袋紅糖薑茶。
哥,你可憐兮兮的妹妹也在生理痛啊!
見邵雪重也沒有要解釋清楚的意思,她斗膽拿一根手指去戳了戳他:“原來她不是你的女朋友……”
“我高中不會談戀愛。”
聽到他這樣說,她一顆心踏實放回了肚子裏,只是不可否認心裏有那麼一丟丟小失落……
這是不是說明既然別人沒機會,她也沒有。
這時,她看見那邊社會你燕姐遲遲才歸,正熱情揮手招呼她。
渴望被拯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趙月落頓時清醒過來,你tmd給我醒醒,他不談戀愛,你失落個毛線呀~
“那個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宿舍了……”她急忙告辭。
“和她們一起回去,今晚我不送你了。”語氣倒有些戀戀不捨。
……
於是乎,戴可萌和燕寧唯恐她們家落落被人欺負,等她們衝過去準備勸架時,才發現兩人你儂我儂挽在一起的樣子,和諧親密到讓人懷疑人生。
然後,雙方進行了親熱友好的互相介紹~
四個盤條正順的女生消失在小巷的轉角,他看着趙月落被夾在中間不知所措的背影,不由得扶額搖頭。
眼底還不自覺帶着一抹寵溺……
他扔掉褲袋中的紙巾,掌心至今一層薄汗,想着這幾天做的事情真不像自己,但胸膛裏那顆侷促又悸動的心臟卻分外真實。
原以爲他自己是個例外,卻還是輕而易舉又心甘情願。
認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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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市裏臨時組織的一場命題作文比賽,他們是一個考場。
熱浪滾滾的酷暑午後,外面蟬鳴聲聒噪得繚亂人心,她就坐在靠牆的第一排,陽光穿透層層密密的梧桐樹葉,形成斑駁細碎的光影灑落在她身側。
她那時穿着最簡單的白t和牛仔闊腿褲,神色恬淡而專注。
長長的墨發,捲翹的睫毛,泛着漣漪的眼眸似乎會說話。
她並未察覺到身後別人注視的眸光,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稿紙上,教室裏安靜極了,只能聽到翻閱紙張的聲音。
老師收卷後,他刻意留到最後才離開,走到她的桌子旁邊,上面黑白色的標籤紙印有她的名字和學校。
“趙月落,江寧一中附屬中學。”
那張極其模糊的證件照片,仍能窺見她稚嫩可人的五官。
他把那張標籤紙小心翼翼地撕下來,鬼使神差地帶回來家,那是他第一次把“趙月落”這個名字和她的臉重合起來。
這個名字,對他來說耳熟能詳。
一向天之驕子的他,任何考試比賽都穩拿桂冠,惟獨在作文上屢屢折戟,屈居第二,而第一名通常就是“一中附屬的趙月落”。
他寫作通常都是寫議論文,往往文風簡潔,論點清晰,但她卻另闢蹊徑,以記敘文獨佔鰲頭。
她那次得獎的文章才千字有餘,卻洋洋灑灑,跌宕起伏,是投稿可以直接發表的短篇小說。
那篇文章作爲優秀作品,得以印發全市的畢業班,他也拿到被直接複製拓印的原文,只是和他一手漂亮的行楷無法相提並論。
她的字跡歪七扭八,龍飛鳳舞~
不過從此之後,他知道一中附屬有位文采斐然的才女,卻寫得一手缺胳膊少腿的螞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