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夜青坐在天機閣的高臺上,把閣內訓練的侍衛影衛看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沒找到他想找的那一個。

    “元赦,你確定所有的都在這了?”他再一次把天機閣主叫過來問道。

    元赦由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後來的滿頭霧水,再到現在,已然是麻木了:“回尊主,都在這了。”

    遲夜青失望,且非常煩躁。

    他死後重生,至今已經月餘,三十多天裏都在做同一件事,就是尋找那個抱他跳崖的小侍衛。

    可始終沒有結果。

    彼時在天絕崖上,遲夜青的殘魂還沒完全消散,就看見一個玄水宮的小侍衛,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撲在他的屍身上痛哭流涕。

    這可就稀奇了,遲夜青自認御下嚴苛,別說尋常侍衛,就連左右護法、十二魔將,對他都是敬畏有加,斷不敢稍有逾矩。

    而這小侍衛,不僅用他的衣服擦眼淚,還在哭完以後,擅自把他抱入懷中,從天絕崖上跳了下去。

    遲夜青大驚失色,伸出手去拉他。可自己已經是孤魂野鬼,又哪裏拉得住。

    崖下乃是萬丈魔淵、岩漿滾滾,就算是皮糙肉厚的魔,也絕不可能有任何生還之機。

    那小侍衛一臉決絕,可他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無從找起。

    遲夜青陰沉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找不到小侍衛就要屠了天機閣的樣子。

    元赦向來深居簡出,哪見過這種架勢,一邊心底打顫,一邊努力地搜刮腦袋,試圖找出那個被遺漏在外的小侍衛。

    別說,還真叫他想出了一個。

    元赦激動地舌頭都有點哆嗦:“尊主,我、我想起來了……”

    “什麼?”

    “有個叫應望的,好早之前就去陰陵湖了,一直沒回來。”元赦一邊觀察遲夜青神色,一邊回憶道,“大概這麼高,身材清瘦,眼睛像葡萄似的……”

    他還沒說完,眼前的魔尊就已經原地消失了。

    ……

    魔域,陰陵湖。

    天上下着綿綿的小雪,雪花落下來,還沒接觸到湖面的時候,就已無影無蹤。

    湖面上沒有一丁點漣漪。

    陰陵湖並不是真正的湖,而是一處試煉幻境。進入其中,並通過屬於自己的試煉,便可得到不菲的獎勵,譬如兵刃、法寶、或是一段機緣。

    而那個叫應望的小侍衛,早就開始了屬於他的那場試煉,遲夜青進不去,也干涉不得,只能等。

    元赦追過來的時候,就見遲夜青在湖邊石頭上坐着,死死地盯着湖面。

    小魔的試煉通常不會太久,應望一去月餘,都未出來,元赦心裏覺得,怕是凶多吉少。

    但他又不能直說,只好勸道:“尊主,您還是回去吧,等應望出來了,我立馬送他去見您。”

    遲夜青頭都沒擡:“不必。”

    橫豎他也沒有別的事要做,他就要在這裏等。

    魔尊大人決定的事情,沒有誰能改變。

    元赦陪着等了一會兒,心思已經繞了好幾圈,最後趁着遲夜青還沒徹底爆發,藉口有事情處理,早早溜了。

    遲夜青仍然坐在湖邊。

    又過了十天,總算悄無聲息地回了玄水宮。

    守殿侍衛是最先發現的,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尊主抱着個男人進了寢殿,隨後是鐵壁銅牆般的結界落下,只有一句話留在外面——

    “叫風玄辭立刻過來。”

    幾個侍衛膽戰心驚地互看一眼,最後推了那個年紀最小的去請風玄辭。

    那是個脾氣很大的主,大半夜被傳召,少不得要摔摔打打一番。

    不過來還是要來的。

    玄水宮常駐着十幾位醫官,遲夜青卻只信得過宮外的風玄辭。而風玄辭雖然脾氣大了些,但只要是遲夜青叫他,幾乎都是隨叫隨到。

    不過今天確實有點生氣。

    他站在牀邊,面若冰霜地盯着牀上的人。

    應望看起來很虛弱,人昏迷着,身體已經半魔化,短短的枝杈似的魔角伸展出來,蒼白的皮膚上也爬滿血紅色的魔紋。遲夜青似乎是怕他冷,用被子裹得很緊,旁邊是脫下來散落一地的衣裳,風玄辭只瞥一眼,就看見那黑衣上開着大朵大朵的彼岸花。

    玄色勁裝,左肩與袍角以紅線繡着盛開的彼岸花——這是玄水宮的侍衛服。牀上這魔是個侍衛。

    一個面容清秀的小侍衛,深夜躺在魔尊的牀上,似乎還受了可疑的傷。

    屋裏飄着些混雜着血腥味的特殊香氣。

    風玄辭不住宮裏,不知道近幾日發生的事,心思三轉兩轉就歪到了別處,冷哼一聲:“尊主面色紅潤,魔體康健,不知叫我來究竟有何貴幹?”

    遲夜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嗎?

    “救他啊。”

    風玄辭一拳打在棉花上,氣得直翻白眼,索性大刀闊斧地走過來,伸手把應望的被子掀了。

    “你動作輕點!”遲夜青嚇了一跳。

    風玄辭立刻嚷嚷回去:“我輕點?!你怎麼不輕點?你輕點還用得着我嗎?你看看這傷——”

    他話到此處,突然頓住了。

    因爲應望的的確確是受了傷,卻不是風玄辭以爲的那種。他一看,就知道自己剛纔誤會了遲夜青。

    “怎麼弄的?”風玄辭語氣沉下來,二指捏住應望的裏衣邊緣,輕輕地掀起來。

    縱橫的傷口遍佈整片胸腹,皆是利刃所致,深可見骨。細看之下,傷口中還殘餘着少量的刀氣,帶着閃電似的流光,是比血更紅的顏色。而真正的血,卻沒有多少,怕是已經流乾了。

    “在陰陵湖困了近兩個月。”遲夜青聲音冷靜,卻能聽出他在緊張。

    陰陵湖的試煉難度因人而異,修爲越高、難度越高、時間也就越長。尋常的魔修,最多不過十天半月便能通過;到了十二魔將、左右護法那個程度,月餘也該出來了;就算是魔尊遲夜青親自進去,也不可能超過三個月。

    不知道應望在裏面到底遇到了什麼。

    風玄辭聞言,果然去探了應望的靈臺金丹,確實只有金丹期修爲,並無特殊。

    金丹期魔修進陰陵湖,通常只需要十五天左右,但如果另有意圖……

    陰陵湖中可有不少隱藏的上古神兵祕寶,能不能搞到,全憑本事。

    風玄辭心中有了計較,卻什麼也沒提,還揶揄道:“這小侍衛偷了你的寶貝?看把你緊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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