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夜青捧着書,餘光看着應望喫掉那半顆露果,心裏有種微妙的滿足感。
像是……宣示了主權。
應望整個人都已經分不清今夕何夕了,滿腦子都是半顆露果,尊主咬了半顆露果,他吃了尊主咬過的半顆露果……
最後還是列缺看不下去,溜過來往石凳上一坐,爪子抓起一顆剝好的露果就往應望嘴裏塞:“乖徒,爲師餵你喫露果啊。”
“唔唔。”應望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汁水順着下頜流下來,總算醒了神,“我……我去洗洗。”
小侍衛同手同腳地去洗手洗臉了,列缺美滋滋地霸佔了盛露果的冰盤,爪尖一劃一擠,果肉就進了嘴,非常乾脆利落。
“你留一點給他。”遲夜青提醒道。
“知道知道。”列缺嘴上答應,手上卻不停,一顆接一顆地往嘴裏丟。
後來遲夜青實在看不下去,直接伸手把盤子搶了過來。
“嘖,小氣。”列缺喫完最後一顆,意猶未盡地舔舔爪子,“哎小屁孩兒,我問你,你這麼急着給他提升修爲幹什麼?他雖然天賦不錯,但是底子實在差了些,身上又有舊傷,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遲夜青白他一眼:“他是本尊的貼身侍衛,要是連點自保的本事都沒有,拿什麼保護本尊?”
“哈——保護你?!你咋不讓他當魔尊呢?”列缺見他毫無聊天誠意,懶得奉陪,呼啦一下就飛回了原先呆的樹杈上。
其實不怪列缺這般反應,魔族生性慕強好戰,歷代魔尊的戰力都是魔域頂尖,並不需要“貼身侍衛”這種東西。所以他很清楚,遲夜青的本意不在此。
但他想不到,遲夜青只是害怕罷了。怕舊事重演,更怕節外生枝,所以總想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準備得再充分一點。
應望很快就回來了,滿身的熱度已經退卻,臉側的碎髮上還掛着未乾的水珠,散着清爽的少年氣。
“過來,我看看你修煉得怎麼樣。”遲夜青喚他。
才這麼幾天,修爲看不出什麼起色,他主要是想看看應望的傷。那團留在應望靈臺上的魔氣,已經被吸納得差不多了,經脈也有所恢復,金丹越發亮晶晶圓潤潤的,整個兒透着股生機盎然的勁兒。
遲夜青的魔氣剛一鑽進去,就感到應望體內有股力量與他呼應,竟然是先前留下的魔氣,跟應望自己的魔氣融合,和本源的他產生了共鳴。
魔氣活潑親暱地繞着應望的金丹轉圈圈,連遲夜青都險些控制不住。
這也太那個了。
他心情複雜地切斷魔氣,退了出來。
“拜月節快到了……到時候你記得在我身邊。”遲夜青聲音乾巴巴的,“應該會對你的修爲大有裨益。”
……
傳說中魔域的血月是被先祖的血染紅的。
上古時的魔域一片焦金流石、寸草不生,魔族先祖爲了生存,試圖遷往人界。但沒過多久,他們就在太虛山外遭到了遠古仙神的鎮壓,先祖怒觸太虛山,濺起的鮮血染紅了月亮,太虛火山亦爲之悲鳴,連續噴發三百年,終於爲魔族後代鋪出了一片桑田。
魔族敬愛崇拜血月,因爲那是先祖的注視。
拜月節準備得很隆重,尤其是在王城太虛,家家戶戶早就準備起來,搭臺設架,上香供果,一面求先祖保佑,一面盼着魔尊大人能多散些魔氣,助他們提升修爲境界。
離拜月節的日子越近,太虛城裏的人越多,就連身在異界的魔族都會趕回來,所以旅店早就爆滿,城裏的樹杈都有些不堪重負。
很快,拜月節如期而至。
太虛城的魔衆一大早就給自己選好了地方,眼巴巴蹲守魔尊大人的到來。
城中央有個大祭壇,是專門給魔尊拜月、引化魔氣準備的,一衆魔將和護法早早就到了地方,以防有人尋釁滋事。
可惜遲夜青一張口就現了原形,語氣裏全是濃濃的擔憂:“今天城裏人多,你不要離我太遠。”
他早上起來就覺得心裏發慌,忐忑了一整天,同樣的話不知道囑咐了應望多少次。
應望也不煩,每次都乖乖應下:“知道了,尊主,屬下會貼身保護您的。”
“……”遲夜青張張口,又強迫自己閉上了。算了,都一樣。
門外的龍輿已經等候多時,車頭玄龍見遲夜青出來了,立馬打起精神、瞪大眼睛,擺出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
應望把遲夜青扶上車,又給玄龍順了兩把鬃毛:“這兩天辛苦你啦,回來了給你加餐。”
遲夜青聞言,瞥了玄龍一眼。這傢伙還是他早前從陰陵湖的一個大妖手裏救出來的,除了喫飯睡覺啥都不會,擺在車上當個吉祥物,居然還加上餐了?
“它咬人,你離遠點。”遲夜青伸出手,想拉應望上車。
應望趕緊拒絕:“尊主,這是龍輿。”
“沒事,到了宮門口你再下來。”遲夜青纔不管什麼龍輿鳳輿,大手一拉一帶,就把應望拽到了自己身邊。
等應望坐穩,遲夜青又踢了龍尾巴一腳:“走吧。”
玄龍完全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只聽說可以加餐,就更賣力地瞪着銅鈴似的兩隻大眼睛,雄赳赳氣昂昂發動了車子。
應望坐在龍輿上,心情還有點緊張。這是魔尊專屬車駕,別人哪能隨便上?可他不光上了,還跟魔尊大人並排坐着,就跟……
跟魔後似的。
這個念頭剛一蹦出來,應望就趕緊死命按了回去。他居然敢肖想魔後的位置?這腦袋不能要了。
遲夜青倒沒想這些。只是龍輿穿過鎮仙門的時候,有風吹散了浮雲,天色驟然清朗,令他忽然覺得,能像現在這樣當一個魔族、當一位魔尊,也不是那麼的難以接受。
宮外萬千魔衆等他庇護,身邊人早已將一顆真心奉上。
龍輿駛至玄水宮正門的時候,應望跳了下來,換了一匹戰狼,騎着跟在龍輿一側。
他們要在太虛城的主街上行一個來回,然後在天黑時到達祭壇,行拜月祭禮,之後便是連續三個晚上的引化魔氣。
魔族民風本就開放,龍輿過來的時候大家更是載歌載舞、歡呼迎接,險些嚇到車頭的玄龍。但是想到可以加餐,玄龍的腰桿還是挺得直直的。
有些女魔從人族那邊學來新花樣,摘了許多鮮花,就等着龍輿過來的時候丟給遲夜青。遲夜青開始還被嚇了一跳,後來發現只是鮮花,就沒有管,還衝扔花的小女魔笑了一笑,險些把人家笑暈過去。
應望沾了遲夜青的光,也接到幾個姑娘的鮮花。遲夜青偏過頭時,恰好見他偷偷低下頭嗅花。
“香嗎?”遲夜青悄悄給應望傳音。
應望被抓了包,猛地坐直身子,扭頭看向遲夜青,傳音回去:“……還行。”
遲夜青攏了攏身邊的花堆:“一會兒你聞聞我,我更香。”
應望抿着脣轉過頭去,傳音卻沒再回了。
夜幕很快降臨,祭壇上已經準備就緒。這一部分應望不能跟着,只能等在祭壇邊上。不過左右護法和十二魔將都嚴陣以待,也不會出什麼差錯。
關鍵是祭禮結束後的引化魔氣。
整整三個晚上,遲夜青都要坐在祭壇上,爲城內所有魔衆引化魔氣,如果此時有人趁亂行事,是很容易得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