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沒見過這麼不識擡舉的，別人求着喊着想去星跡垣都找不着門路，這人倒好，掌門請都請不動。還好掌門告訴過他，如果對方不願意，可以透露一點法陣的消息。
遲夜青聽了，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果然改了主意：“帶路。”
星跡垣的修士們被安排在一處皇家行宮裏暫住，他們回去時穿過了大半個曦城，有緣人已經找到的消息，也跟着傳了出去，不少人還專門跑過來，就爲了看遲夜青一眼。
可惜這位有緣人的表情實在駭人，彷彿不是得到掌門青睞，而是被黑白無常點了名。
應望從剛纔就一直擔心，趁旁人不注意，悄悄喊他：“主人……”
遲夜青被他一叫，像瀕死的魚終於得了水，面色才柔和下來，悄悄在底下握住他的手：“沒事，不要擔心。”
應望感覺尊主的手比平常要涼一些，帶着微微的潮意。
即使是魔尊……也會害怕的吧。
應望的心尖像被小刺刺到，細細密密地疼，便大着膽子回握住了那隻手：“不管發生什麼，我會一直陪着主人。”
遲夜青微微訝異地看着他。不是懷疑，是沒想到，總是害羞膽小的小侍衛，居然敢當面說出這種話。
“真的。”應望以爲遲夜青不信，又強調一遍，眼中帶着些急切，“不論生死，我都陪着主人。”
天邊忽然捲起一陣風，吹動他們輕薄的衣衫，也吹動了遲夜青的心。
他當然知道，生生死死，應望都是陪着他的。
或許這一世重生，就是上蒼讓他還應望一個陪伴。
“那就說好了……誰也不許反悔。”
……
星跡垣的行事風格和清霄派迥然不同，因爲和凡人皇族往來密切，久而久之也染上了些奢華之氣。
應望被留在廳裏喫茶點，遲夜青一個人去見了星跡垣的掌門姜無涯。
姜無涯幾千歲的修真界大能，修爲高深莫測，看着也就四十多歲的模樣，一身的竹綠法衣上綴滿了玉石金飾，放眼看過去滿目燦金碎芒，叫人不敢直視。
遲夜青早用真容見過了星跡垣弟子，便沒再易容，他記得上輩子沒跟這位有過交集，應當認不出來。
姜無涯屏退身邊弟子，先定定看了遲夜青一會兒。
又是靈力窺探……星跡垣的人好像很喜歡來這一手。遲夜青嗤之以鼻，一動不動站着，任他看去。
良久，姜無涯才微微笑了一笑，擡手朝側邊的鎏金胡椅示意：“公子請坐。”
“姜掌門還是有話直說吧，說完了，我還有別的事要辦。”遲夜青“啪”地一下展開手中摺扇，非常沒有禮貌地搖了搖。
姜無涯撫了撫長鬚，忽略了他的無禮：“公子既然來了，想必已經聽長霖說過法陣的事情。”
遲夜青不置可否，等着他的下文。
“貧道也是前不久才推演出此事，原本並未放在心上，只是後來發現，這法陣不僅更改了你的命格，不久以後竟然還將改變本方大世界……我星跡垣世代傳承星演絕學，守護本方世界，所以貧道不得不插手此事。”姜無涯捋了一把長鬚，笑容儒雅卻毋庸置疑，“公子，你必須跟我們回星跡垣。”
姜無涯搖頭：“沒有那麼簡單，公子，這法陣名叫兩極雙生陣，維繫於兩人之身，移花接木、彌天換命，一旦陣成，只有揹負法陣的二人可解。”
“哦，我聽懂了……”遲夜青這回笑得更歡了，“就是說姜掌門你雖然神通廣大，算出來了又知道解陣方法，可惜——你解不了。”
他轉身便往外走：“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原本的命格換給了誰，誰的命格又換給了你嗎？”姜無涯在他身後沉聲道，“每個人的命格、人生的道路，就像這天上的星星，早已敲定軌跡。旁人爲了一己私慾，用這種卑劣之法換了你的命格，你難道都不想探尋真相嗎？”
遲夜青腳步頓住，腦海中似乎回憶起了一些陳年舊事。
他一生跌宕，命途坎坷，他從人至魔，弒父屠親，他是無情的魔域尊主，最終卻又死在了自己的感情之下。
如果沒有拜入清霄，或許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子，平淡過完凡人簡短的一生；又如果沒有回到魔域，或許他能在修真界嶄露頭角，當個行俠仗義懲惡揚善的小仙君……
怎麼就到了這般田地呢？
他從小正直向善，拼命刻苦，咬着牙想做一個頂天立地之人，怎麼到頭來，手裏卻是一卷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劇本呢？
難道這就是他的命格嗎？
“公子，貧道能推演萬物，卻不能由果溯因。解鈴還須繫鈴人，你……還不肯告訴貧道你的名字嗎？”姜無涯見遲夜青松動了，聲音也跟着和軟下來，末了掛了一聲嘆息。
這一嘆，嘆得他心底憋悶，嘆得他眼中酸澀，彷彿他跌宕荒唐的一生，就只值了這一聲嘆息。
“我叫……葉青。”
他終於回過身來。
姜無涯起身，走到遲夜青面前：“葉公子，爲了本方世界，爲了公子的命途，就當我們各取所需，請公子到星跡垣小住一段時間吧。”
遲夜青只猶豫一瞬，便點下了頭：“好。”
星跡垣的修士們還要在曦城停留三天，遲夜青答應了姜無涯，便被放回去了。
應望在外面等了許久，哪裏有心情喫茶點，好不容易等遲夜青出來了，剛走到行宮門口，就忍不住問道：“主人，是怎麼回事啊？”
遲夜青看他滿臉緊張，便笑了笑：“怎麼，擔心我啊？”
本以爲應望又會害羞，不料卻意外耿直地點了頭：“他們要是知道了主人的身份，一定會動手的。”
“動手也打不過我。”遲夜青揉揉應望的頭頂，“本來打算陪你多玩幾天的，但是答應了姜掌門，三天後跟他們回星跡垣。”
“什麼？！”應望一聽就急了，“主人你是不是被他騙了……你怎麼能去星跡垣呢？”
“去找找真相。不用怕，會帶着你一起的，貼身侍衛。”遲夜青牽起應望的手，重新走回熱鬧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