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叫我,梁闕昏昏沉沉地想着。
她的手背好涼,點滴從針尖流入她的靜脈。她努力睜開眼睛,可是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頭頂的藥瓶在提醒她,她正在接受注射。
爲什麼我又要掛水了,梁闕接着想。
然後漸漸地,梁闕覺得頭好暈,本來掙開一些的眼睛又不受控的合了起來。
“患者已經麻醉完畢,可以進行手術了。”這是梁闕閉上眼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手術?我爲什麼又要手術。】
“之前有過……記錄……”
“那我們就快一點,她第一次來我們這裏,你麻醉的量控制的對嗎?”
“你放心啦……我經常……”
梁闕聽到不鏽鋼器材碰撞的聲音,那個聲音讓她頭皮發麻,她想說話,但是根本動不了。
【我動不了了。我在哪裏。】
梁闕發現自己沒有穿衣服,被一層薄薄的布蓋着,突然後腰處涼涼的。那個是什麼?!
“消毒好了,開始吧。”
梁闕突然意識到,他們要幫自己做手術。
【我還沒有睡着!不要!!】
血流出來了,梁闕覺得好冷,大量的失血讓她感到無比痛苦。好冷啊。梁闕看到躺在牀上的自己眼角有一滴淚流了下來。
她快步走了上去,耳邊是醫療器材在金屬盤裏碰撞的聲音。
【不要哭,很快就好了。】她抓住自己小小的手。
手術刀劃過她的背脊,大片的血跡把綠色的布染透,梁闕腦袋裏嗡嗡作響,額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摸了摸,然後看到了滿手的血。
【好多血,好多血。】
她看到牀上的自己向她伸出手。
“別離開我,救救我。我不想在這裏了。”那個女孩說。
梁闕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搖着頭,縮到角落裏。
【哭一哭吧梁闕,哭一哭就會有人救你走。哭一哭,他們就會發現你了。】
…………
“別動,針頭會跑。”
誰在說話。梁闕突然覺得手上一熱。
好暖和。梁闕向着坐在牀邊的那個男人伸出手。
【是不是你,救了我。】
她感覺到自己被抱在一個人的懷裏,鼻腔裏是雪松的味道,清冷但是熱烈。
…………
“蠻蠻。”
誰是蠻蠻?梁闕從那個人的懷裏直起身,又有一個人在說話。
“到這裏來,蠻蠻,讓媽媽看看,是不是又把衣服弄髒了?”
哦,是在叫我。梁闕走了兩步,突然腳下一歪,整個人就摔進了草垛裏。擡頭的時候,媽媽就不見了。
媽媽呢,媽媽?!媽媽,你知不知道,我好痛。你是不是和我一樣痛。
梁闕像是一葉扁舟,在不同的夢境裏來來回回的飄搖。她想抓住,卻誰也看不清,最後醒來的時候,梁闕只覺得頭昏沉得厲害。牀邊那隻香薰蠟燭還在燃燒,她伸手去熄滅它,手卻抖得厲害,滾燙的蠟油潑到她的虎口。
梁闕面無表情的看着那塊發紅的皮膚,把凝結的蠟燭剝離開,保持着側臥的姿勢讓她腰有些疼,她伸手揉了揉,又重新躺回了被窩裏。
第二天鬧鐘響起來的時候,梁闕困得要死,一整夜的夢讓她根本沒休息好,可是想到今天就可以去畫室學習了,她還是打起精神,好好收拾了自己一頓。
但即使是這樣,江鴻看到她的時候還是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你沒休息好?”
“沒有啊,挺好的。”梁闕撒謊了,但她覺得江鴻怎麼可能知道。
“如果休息的好,你黑眼圈這麼重?”江鴻直接拆穿了她。
“白天太累了,晚上可能沒太睡好。”
江鴻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確定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但很快又挪開眼睛哦了一聲。
梁闕之前就有畫畫的功底,所以最簡單的握筆姿勢之類的江鴻就跳過了。他挑了幾張照片出來讓梁闕跟着臨摹。
“這幾天你就跟這個這幾個臨摹,等到差不多了再進行下一步。搭結構都懂吧?”
“懂的。”梁闕接過材料點點頭。
“那畫吧。”
江鴻講了安排後就坐在一旁,翻翻畫冊和手機。梁闕則在他的不遠處按他的要求臨摹。
窗外的陽光很好,透過玻璃窗透進來的時候具象了起來,斜斜的灑在梁闕的畫板上,照在梁闕的髮梢上,折射出綢緞一樣的光。“咯吱”一聲,江鴻擡頭看了一眼。是梁闕在調整畫架的位置,發現江鴻在看自己,她有些抱歉的笑笑。
“太亮眼了。我調調。”
“專心點。”
“嗯。”
江鴻翻完手上的一本教材,找了支鉛筆在選好的頁面上畫了兩個圈。做完這些他輕聲走到梁闕的身邊看她的進程。
梁闕是有天賦的,也有基礎,不管是握筆姿勢還是結構的搭建都做的還算可以。她畫的很認真,仔細看着夾在上方的臨摹作品,身子往後仰了仰半眯着眼睛想找出自己的一直畫不好的那條明暗線問題到底出在哪裏了。
“這裏,你看仔細。”
江鴻從她手裏抽走鉛筆,給圖片中的桌子的側邊加深了陰影。
梁闕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擡頭去看他,江鴻用筆打了她一下。
“嘖,看畫。”
梁闕捂住額頭,剛想抱怨兩句注意力就被畫吸引了,被江鴻修飾過的畫真的很不一樣,那條她怎麼都找不準的明暗線江鴻只是看一眼就找到了。
“還有這個蘋果,物品的體積感你把握得還不夠準確,桌子這麼大,你畫的這個蘋果一放上去就沒地兒放別的東西了吧。”
江宏指出的問題都很一針見血,梁闕再對照照片就發現真的是這樣。自己畫的蘋果看起來就像個巨型的球。
“還有這裏,這裏……”
江鴻繼續說,用手上的鉛筆塗塗改改,梁闕聽得聚精會神。
“你有時候看不出,你就這樣坐遠一點。是不是好的多?”
江鴻把她的身子往後掰了掰,教梁闕視野放得更大一些。梁闕沒準備整個人就像是被江鴻圈在懷裏一樣,她將將穩住身子腰桿僵直,勉強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個嗯的單音節。
“好了,今天就這樣,你回去記得練習。還有,現在是對着照片畫,你說陽光刺眼動一動就動一動了,以後實物繪畫,你要學會多觀察不同角度的光影變化,知道嗎?”
江鴻見梁闕低着腦袋整理東西沒回應,以爲是小姑娘臉皮薄,被自己訓了心裏不高興,便也停了下來。
梁闕腦子裏還在消化他剛剛說的知識點,突然聽江鴻沒了聲音,連忙擡起頭,說了句知道了。
“我沒有說你的意思。”
“啊?”梁闕不解。
“你畫的已經很好了。”江鴻摸了摸鼻子,眼神不自然的挪到一旁。
梁闕眨眨眼睛,反應過來他是在誇自己。眼神亮了亮,咬了咬嘴脣笑道:“謝謝。你講的很好,我,我在消化你說的內容,我想,想進步的快一點。”
江鴻擡了擡下巴,轉過身去的時候也揚起嘴角笑了笑。他在前面走,梁闕也揹着工具跟了上去,畫畫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已經下午3、4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