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真說:“謝謝。”
不到一天,這兩個字,他反覆對他說過多次。
語言和文字,有時候力量磅礴,有時候輕如鴻毛。
就像現在,譚既來滿腔情緒,說出口的,卻只是一句簡單的“謝謝”。
李則安垂下眼皮,站起身。
短髮女瞥了一眼譚既來,嘰裏咕嚕又是一長串英文。
譚既來啃着餅乾放空思緒,反正他也聽不懂,壓根不費這個腦子。
短髮女說完,李則安又說了幾句,他說完後寸頭男又開始說。
譚既來看到短髮女搖了搖頭,然後白了他一眼。
他如常回了一個非常乖巧又帶了些討好意味的笑。
短髮女移開目光,譚既來瞬間放鬆臉部肌肉,面無表情。
隱隱約約,他聽出幾個單詞。
bug、boss、cave、go……
到底是go還是goal或者girl,其實他也拿不準……
過了會兒,三人開始收拾行囊。
他們一人一個小巧的揹包,材質顏色跟衣服是統一的,並且有搭扣可以掛在身上。
特製的服裝,特製的裝備。
他們大概是針對譚既來達成了某種共識。
寸頭男雙手環抱在胸前,擡着下巴:“喂,說您吶。”
譚既來點頭,表示我在聽。
寸頭男用臉衝着一個方向指了指:“那邊,能出去。”
譚既來看都沒看就問:“不會遇到什麼東西吧?”
短髮女聞言翻個白眼。
譚既來在心裏不平,他這擔心不無道理好嗎……
寸頭男雖一臉不耐煩,但還是耐着性子回答:“白天沒事。”
他話音落地,短髮女就擡腳先行離開,用實際行動表達要甩開譚既來的信念。
李則安和寸頭男對視一眼,也隨即跟上。
譚既來扶着樹,緩緩站起身目送他們。
他們朝一座山挺進。
半山腰,有一個山洞。
譚既來眨了下眼睛。
cave。
但這跟他沒關係了。
他慢吞吞啃完壓縮餅乾,然後在心裏吐槽——
真難喫!
白天的森林美好很多,野生的小動物在林間跑來跑去,就像置身童話世界。
擡眼望去,一山一水的景緻也是人工公園永遠仿不出來的天然造化、形態萬千。
大自然鬼斧神工,匠心獨運,美不勝收。
他順着寸頭男指的方向走了幾百米,遇到不高不矮的小山坡。
爬上坡頂,他才發現下坡路又陡又深,像個小懸崖。
懸崖半腰處,分散着七八個黑色人影。
譚既來警惕地蹲下身,找了塊大石頭掩藏自己。
他眯着眼睛,睫毛疊影過濾大半陽光,就像調暗相機的曝光,仔細觀察下面的人。
這大熱的天,掛在懸崖上的人頭戴鋼帽,長袖長褲。
他們攀爬的動作很有章法,明顯訓練有素。
譚既來看他們清一色穿黑,有點像特警的制服,第一反應是國家終於派人找他來了。
恰在此刻,其中一個仰起臉——是個濃眉大眼、蓄着滿臉大黃鬍子的老外。
譚既來眼珠子快掉出來了。
什麼鬼!
哪兒冒出來這麼多老外啊!
下面的洋鬼子們還沒發現他,正一邊爬峭壁,一邊嘰裏咕嚕喊話交流。
譚既來把耳朵伸出去聽了聽……很遺憾,他一個字都沒聽懂,只聽出這夥人使用的語言需要頻繁彈舌,略略略略……
譚既來心力交瘁,望天。
誰能告訴他這又是什麼情況啊……
發呆這片刻,鳥語還在不停地鑽入他耳朵。
譚既來嘆了口氣,收起惆悵,垂頭又掃了一眼下面的黑衣人。
即便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全副武裝出現在這兒的人,百分百不是善茬。
寸頭男他們頂多是嫌棄他,想甩開他。
而這幾個……譚既來直覺落到他們手裏,下場不會太美妙。
他沒有遲疑,飛快轉身,順着來時的路一路狂奔。
跑回那片滿是死烏鴉的地界,他又朝着寸頭男他們仨離開的方向跑去。
大約十分鐘,譚既來遠遠看見三個灰點正在爬山。
他的腳步聲不小,很快三人被驚動,紛紛回頭。
“怎麼又是你,”寸頭男看他跑過來,一臉見到狗皮膏藥化成人形的嫌棄表情,“不是給你指了路,你怎麼還不走?”
譚既來掐着腰,上氣不接下氣:“路……人……黑衣……有……”
短髮女茫然地重複:“路人嘿呦?甚麼意思?”
寸頭男笑噴,李則安眼神一跳,倏然顰眉:“你是說——有黑衣人?!”
這話一出,短髮女和寸頭男臉色都變了。
“是bug嗎?”寸頭男伸手用力捏着譚既來的肩問。
譚既來剛緩過幾口氣,又痛得倒吸兩口氣。
他從寸頭男手底下逃出來,揉着肩膀:“啥是bug?”
那夥黑衣人是不是bug他不知道……
反正自打進入神學專業,他的人生就出現了巨大的bug……
寸頭男“嗨”了一聲,着急上火地跺腳:“你怎麼連bug都不知道,你到底幹什麼喫的。”
“我應該知道是吧,”譚既來又在心裏問候孟桐,氣到想笑,“總之有一夥黑衣人,戴着鋼盔,裝備齊全,把我的出路堵了,正往這邊趕來……”
三人臉色都不好看。
譚既來又補充一句:“是老外,所以也不是警察特警啥的。”
他多希望是!
誰能幫他報個警?
他提到“警察特警”時,對面三個人臉色明顯更黑了。
譚既來縮縮脖子,後悔補了這句話。
當着這三位身份不明的人士,他提什麼警察啊……
幸好三位大爺肚量大,沒跟他計較。
李則安嘴脣微動:“先撤。”
三人當即轉身,飛速離開。
譚既來卻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跟着他們。
對警察諱莫如深,看來也不是什麼好人。
李則安聽見譚既來沒跟上來,停住腳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