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醒來的時候,譚斌正靠樹坐着,右手自摸他的小寸頭睡眼惺忪。
“醒了啊?”他打個哈欠。
譚既來伸懶腰,嗡嗡咕噥:“辛苦您。”
“爲人民服務,”譚斌嘆氣,指了指旁邊,“那邊有條小溪,可以洗漱。”
“好嘞。”譚既來渾身又酸又硬,心道這靠着樹睡就是不舒服。
他站起身,身邊空蕩蕩。
譚斌掃他一眼,解釋道:“老李去那邊洗漱了。”
譚既來眨巴兩下眼:“跟我說幹嘛?”
譚斌嗤笑一聲,沒答。
左伊已經回來了,她從自己的揹包裏翻出一條黃色毛巾,隨手一扯利落地撕成兩半:“jerome,這個,送你。”
譚既來雙手接過,十分感謝。
他過去的時候,遙遙看見李則安近乎全身赤·裸地在擦洗身體。
譚既來腳步一頓,然後用力踩踏地面幾片乾枯的樹葉,弄出些沙拉拉的聲響。
李則安果然聽到,甚至都沒回頭,就背對着來人開始穿衣服。
譚既來也很禮貌地步伐放慢,給他足夠的時間。
等他到溪邊的時候,李則安早就穿戴好,正蹲在岸邊搓洗着手臂。
“早。”譚既來笑。
李則安“嗯”了一聲,取過搭在揹包上面的白毛巾擦手。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長直,關節微凸,不會過於秀氣,也不會過分剛硬。
“啊,好想洗個澡,”譚既來拉扯領口透氣,“我都臭了。”
這絕對不是開玩笑,九月的湘西,悶熱潮溼的森林,不用倆小時人就發酵了。
李則安耳朵有一層很淡的紅。
他收好自己的東西:“這裏可以洗。”
譚既來看看這條小溪,近岸處水淺,大約能沒過腳面。
往裏漸深,但最深處也就一米,沒什麼危險。
李則安拉好揹包拉鍊,準備離開。
譚既來趕緊說:“那我洗一下,別讓左伊過來。”
對方點頭:“但儘量快。”
“嗯。”
李則安走後,譚既來脫了衣服,赤腳踩入水中。
這水清清涼涼,流動的溪水從他腿面滑過,酥酥麻麻有點癢。
他低下身,用手往身上撩水花。
等身體適應了水溫,他慢慢往前淌去。
兩天了,終於能痛痛快快洗個澡……
他深吸一口氣,全身投入水裏。
在水下,他瞧見一尾尾流光溢彩的小銀魚從石縫中穿出,又沒入石縫裏……
胸口漸悶,譚既來猛地起身,溪面“嘩啦”一聲,他的頭髮在空中甩出拋物線型的水珠。
他沒注意,剛纔那幾尾銀魚又從他腳底的岩石間隙中鑽出來,上翹着魚頭望着他右手那幾道紅,定在水中擺尾。
譚既來洗完後正心情舒暢,然而拿過自己的衣服一聞……嘔!
他果斷扔水裏蕩了兩下,殃及一串可憐的小銀魚,劈頭蓋魚臉被他的臭衣服悶了個結實。
雖然李則安讓他儘量快,但他實在沒辦法讓自己乾乾淨淨的身體鑽進這酸餿的布料裏。
夏秋的清晨微風習習,太陽溫暖的光灑下來,處處是輕柔。
所以衣服咋可能幹得了……
暴曬才能速幹……
純棉衣物吸飽了水,在人肉晾衣杆掛了一刻鐘,還是溼漉漉的。
遠處林子裏仨人,左等右等,都沒把譚既來等回來。
譚斌一夜沒睡,脾氣正炸:“他幹嘛呢,咋還不回來?”
李則安抿一口水,食指無意識地在壺口“嗒嗒”敲着:“不知道。”
譚斌腳蹬着凸起的老樹樹根,沒好氣說:“洗個漱半個小時,他是一顆牙一顆牙的在刷嗎?”
“催催,”左伊盯着一臺儀器,看了幾眼說,“39,快到了。”
其實李則安早就想去看看。
然而他站起身,又猶豫了。
譚斌看他遲疑,踹了一腳樹:“你不去我去。”
李則安眼睫毛細不可查一顫:“還是我去吧。”
他過來的路上一直沒看見譚既來人,只能看到他丟在岸邊石頭上的黃色毛巾。
李則安眉心緩緩凝聚,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最後乾脆大步奔來。
等他跑到小溪旁邊,餘光感覺到左側什麼東西怪怪的。
一側頭,譚既來掩身樹後晾衣服的清奇姿態,猛地撲入他眼睛。
情緒平淡如李則安,都瞬間張大了嘴:“你這是……”
李則安受過特殊訓練,行動舉止哪怕是跑步動靜都很小,以至於譚既來跟本沒聽見他的腳步聲。
直到他站在背後開口,譚氏晾衣架才錯愕地回頭。
彼時譚氏晾衣架全身連條底褲都沒掛在身上。
他兩隻胳膊平舉,一條搭他的t恤,一條搭他的短褲內褲,外加雙手各提一隻船襪,面朝東南迎接朝陽。
“你怎麼來了?”譚既來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臉上肌肉亂抽。
他想收起自己的奇葩姿勢,但手臂縮了兩下後,他發現自己不曬衣服,順勢就得轉身面向李則安。
可他啥都沒穿啊。
坦誠相見,豈不是很尷尬?
僵硬兩秒後,譚既來乾脆伸直手臂,擡頭挺胸,繼續擁抱太陽……
李則安捏着水壺的手指青白,強忍笑意:“打水,順便看看你怎麼還不回來。”
譚既來喉結滾動,用背影抵擋尷尬。
李則安站在他背後,又上下打量他兩眼,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他無視譚既來想結束話題的肢體語言,輕輕開口:“你知道基督像嗎?”
“什麼基督像?”譚既來腦子正僵,然後慢吞吞反應過來,“巴西里約山頂那個?”
“嗯,”李則安終於笑出聲,“你跟他造型差不多。”
清晨柔軟的陽光罩在李則安身上,朦朦朧朧的,給他整個人鍍了一層澄黃的光暈。
他在光影裏彎着眼睛噙着笑。
“去打水。”譚既來恨不能鑽到石頭縫裏。
李則安“嗯”了一聲,往小溪邊走去。
趁這功夫,譚既來火速套上褲子,又囫圇鑽進t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