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千金當然有任性的權利。
天才也一樣。
而隋驕剛好兩樣都佔,在場衆人,沒有一個質疑這個十三歲的女孩。
小費管家去接人,而隋驕則在休息室裏享受着俱樂部提供的果汁和小餅乾。
雖然果汁不是鮮榨的,餅乾不是手工的,但看起來是進口產品,價錢也不是那種糊弄人的免費贈品可比,大小姐就勉強接受了。
——小費管家這個馬甲現在由她親自操縱,簡單來說,就相當於隋驕的一副大腦同時掌握着兩具身體,兩雙眼睛,兩套語言系統。
對精力消耗相當大。精力消耗大,熱量需求就高。
小孩子多喫一點沒關係,不會長胖的。
一小時後,隋氏千金那位沉穩幹練且年輕英俊的管家先生,就帶着小僱主口中的“天才”,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小費管家手中多了一把黑色長柄傘。是隋驕落在虞溫白家小院裏的那一把。
訓練館距離怡安街,往返只需要40分鐘車程。
而隋驕已全然知曉,多出來的那20分鐘,她的小打工崽在磨蹭什麼了。
小費管家就是她。小費管家的眼就是她的眼睛,小費管家的話就是她的表達。
穿着三粒扣西裝的年輕男人無聲地站到了隋驕身後。
而她對那黑瘦的小女孩露出一個笑來,“謝謝你幫我找回傘。”
而虞溫白只是厭惡地皺了皺鼻子。
然後被塞了一手蔥香味的小餅乾。
不等她拒絕,也不等她醞釀任何表示嫌棄抗拒的詞句,這個莫名其妙的大小姐突然就拉住了她的手腕。
一直把她拉到這體育館的場地中間。
大小姐懶洋洋的,用一種不太讓人愉快的語氣對虞溫白說道:“現在你要幫我找回場子。”
那裏有一羣成年人,彷彿沒事做一樣站在那兒,一個個的目光全都鎖定在虞溫白身上,像要辨別她是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
這種目光讓虞溫白感到不適。
她站得更直了,一個一個地盯回去。
她不害怕任何人。
只是一時緊張,忘了從隋驕那兒把手抽回。
“我說的人來了。”隋驕轉向趙辛,“要驗證一下嗎?”
包括趙辛在內,所有人都在打量着虞溫白,然後下意識地露出狐疑的表情。
一個又黑,又瘦,明顯發育不良的女孩。
從她的衣着上看,她還很窮。
是絕對沒有辦法負擔一堂正式的擊劍訓練課的那種窮。
而最出奇的是,她“黑撲撲”的小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種毫不示弱的驕傲的神情。
她非常鎮定地與所有注視她的人一一進行對視,彷彿有自信只通過目光就擊敗他們。
她甚至提前藐視了他們的好奇。
一個非常特殊的女孩。
但她真的是天才麼?
趙辛看到隋驕微笑的樣子就覺得心火上衝。
他大聲道:“我纔不要和她比!”
“你、你不是說她也可以像你一樣,複製那裏的動作嗎的?!你讓她來!”他指着懸掛在場館內的大屏幕。
周圍的大人們互相對視,似乎也覺得這是個驗證的辦法。
一個未經訓練的孩子,如果真的能夠照貓畫虎地比劃出比賽集錦中的動作,也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
尤其是他們從小費管家那裏聽說這個孩子來自怡安街之後。
沒人質疑她是否曾經接受過訓練——這孩子說不定連擊劍比賽是什麼樣都不知道呢。
那把屬於蔣寶瑜的少兒版佩劍,被隋驕交到了虞溫白的手中。
她言簡意賅:“看到你學會,就開始。”
黑瘦的女孩拿着劍,不太熟練地轉動了一下手腕。
她也沒有再與隋驕交談,而是擡頭看向場館中的大屏幕。屏幕上是今年女子佩劍世錦賽的精彩集錦。
她黑漆漆的眼珠裏有兩點精光,像在黑夜的曠野中捕獵的野獸。
教練悄悄地看了一眼表。
這個叫虞溫白的女孩只看了一分鐘。
然後她執起劍。
姿勢還不算太漂亮。
然後她出劍。
動作也不夠全然標準。
然後她在三秒鐘內,連續劈出三劍。
劍影閃動,包括點手還擊,壓劍轉移,以及正手劈。
佩劍比賽是擊劍三大類中回合時間最短的。
輸贏勝負,往往就在一瞬間。而這一瞬間卻蘊含千變萬化,一個成熟選手的複雜進攻中甚至會包含多個假動作,去吸引對手的注意力。
一個優秀且有效的假動作,必須具備的就是隱蔽性和誤導性。這也讓假動作的動作預兆非常小。
賽後覆盤,爲了看清假動作,多倍速慢放是很正常的操作。
而這個黑瘦的,來自貧民窟的小姑娘,用肉眼,在一分鐘內全盤複製。
她甚至基本複製了比賽集錦中那個選手的步法。
對於一個不瞭解比賽規則的門外漢,她竟然完全沒犯交叉步的錯誤。
是,她的動作不標準,對,她的姿勢不漂亮。
但她做到了——
一千、一萬個動作標準姿勢漂亮的人,做不到的事。
她的的確確是個天才。
在一片驚歎的寂靜中,又是蔣寶瑜小朋友肩負起了打破沉默的重任。
她早看出這個黑女孩是和驕驕姐姐一撥的,哪怕她看起來有點兇,她蔣寶瑜也要爲她搖旗吶喊!
“哇!好厲害!你叫什麼名字呀?!”
蔣寶瑜又蹦又跳,先是鼓掌,隨後乾脆直接跳到虞溫白的身邊去了。
虞溫白麪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她站在人羣中央,成年人們挨挨擠擠的,給她讓出一段距離來。個子瘦小,卻突然有了一股威風。
大概是天才光環的加成,她那張黑黢黢的小臉突然也變得好看了。
圍着她又笑又叫的蔣寶瑜像一隻繞着德牧撒歡的博美。
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下喝果汁的隋驕招了招手,“過來。”
蔣寶瑜和隋驕同時走到了她身邊。
然後互相看了一眼。
蔣寶瑜嘟嘟囔囔地擠了虞溫白一下,“驕驕姐姐叫我呢。”
她從隋驕的手裏接過果汁,“謝謝驕驕姐姐,我正好渴了!”
對旁邊黑瘦女孩眼中爆發的敵意一無所覺。
虞溫白下意識地抿着嘴,彷彿剛纔驚豔的表現並沒讓她自己滿意。她站得很直,也不躲避隋驕的目光,似乎準備隨時迎接下一場戰鬥一樣。
隋驕伸手過去,掰開了虞溫白的左手。
在復刻女子佩劍比賽集錦動作的全程裏,虞溫白的左手都背在身後,攥握成拳。
裏面是隋驕剛剛塞給她的一把蔥香小餅乾。
——已經全都碎成了渣子。
餅乾是用來喫的,不過用來作爲紓解緊張的道具,似乎也不錯。
上輩子她在重要比賽前確實喜歡捏乾脆面。
隋驕微笑了一下,看起來心情相當好。
——就在剛纔,可愛的、二十年前的她自己,贏得了15000積分。
現在,她不僅僅是現實世界想買什麼就買什麼的千金小姐了。
系統,把商城了尖貨都給本富婆呈上來!
虞溫白沒有要果汁。她把隋驕遞來那瓶包裝精美的飲料放在一旁,問:“爲什麼要我來?”
隋驕挑挑眉,“因爲我跟他們說你也是天才。”
她特別指了一下人羣外,看起來失魂落魄的趙辛,“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未經訓練就能模仿頂級選手動作的人。”
旁邊的蔣寶瑜跟着憤憤不平地揮了一下拳頭,彷彿趙辛的質疑罪大惡極。
“所以我要你來打他的臉。”隋驕露出一個純潔的笑容。
“我好累,還有點頭痛,所以不想再跟他證明什麼。再說,這樣也很掉價的。”
撒嬌裝弱,驕縱跋扈,大言不慚。
她說話就是這麼直接,明晃晃給二十年前的自己腦門上戳了個“工具人”的標籤。
直白得讓“工具人”都無法表露出憤怒。
黑瘦的女孩終於露出一點困惑的表情。
“你爲什麼說,我是天才?”
她們只見面兩次,這個有錢人家的女孩所有的舉動都超出虞溫白理解能力。
她需要一個答案。
隋驕打了個哈欠,“你是天才是很容易看出來的事。”
——她誇起自己來也是毫不吝嗇。
“至於我想幹什麼……”大小姐的眼角沁出一點瞌睡的淚水,“你可以把我當做一個大壞蛋,準備利用你的天賦實現我不可告人的目的。”
“或者把我當成一個心地善良、精神高尚的爛好人,只是不忍心看着一個閤眼緣的小朋友被埋沒。”
虞溫白盯着她看,彷彿在認真地區分隋驕是壞蛋還是好人。哪怕她只有十歲,但在怡安街長大,她比同齡人早熟很多很多。
她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
她沒有任何值得利用的地方。她一貧如洗,黑瘦醜陋。她的“天賦”,只在於習慣捱揍,擅長模仿。
她不值一個壞蛋費什麼心。
隋驕喝一口果汁,酸得眯了眯眼,卻朝二十年前的自己露出一個堪稱溫柔的笑容。
“總之,天才是應該閃光的。”
你要做塵,還是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