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喲喲,咱們攀上高枝兒的金鳳凰回來啦!”
怡安街口,收破爛的老王蹲着抽菸,看見虞溫白就大聲吆喝起來了。那勁頭,好像多諷刺這十歲的小丫頭幾句就有錢拿一樣。
自從上次雨傘的事之後,破爛王見到她就陰陽怪氣。虞溫白當做沒聽見。
她上學的地方離怡安街很近,是農民工的子弟小學,在這座經濟騰飛的城市裏已經不怎麼多見了。但好在收費低,有早餐補助。
虞溫白每天五點鐘放學。大家都是走着回家,家長來接的不多。一路的小學生熙熙攘攘,到了怡安街口就會自動散開,都離得遠遠的,繞着走。
好像靠近一點會被傳上不可治癒的恐怖病毒。
虞溫白提着她的小飯兜“咣噹咣噹”地走近,然後才意識到破爛王今天格外大聲的諷刺是爲何而來。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街邊。一輛平時絕對不會停在這裏的車。
已經一個星期了,虞溫白沒有見過隋驕。那天在送她回來的車上,隋驕沒有生氣,也沒有責怪她。但她直白地告訴她,要去和教練承認打人的事。
虞溫白也沒有問爲什麼,就去了。
教練宣判了給她的懲罰——停訓兩個星期。同樣被停訓的還有張婉婉,原因是挑起矛盾,中傷隊友。
顯然,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因爲誰佔理……而是因爲誰背靠的大樹更粗壯。
虞溫白能感覺到教練很生氣,但在生氣之外,她還在教練的眼裏看到了一絲欣慰。
她不懂。
現在能解答她疑問的人來了。
虞溫白下意識地跑起來。
“叮叮咣咣的,拿的什麼?”隋驕坐在她家門口。
屁股底下墊着管家的白手帕。
——千金大小姐當然不可能直接坐在這土了吧唧的髒門檻上。要不是怡安街窄到車根本開不進來,她纔不會坐在這地方!
虞溫白沒防備被問到手上的東西,愣了一下,才道:“早上的飯盒。”
她呆呆的站着,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與她應有的“聰明”截然不同。
隋驕彎了彎脣角。現在她覺得20年前的這個自己,還挺可愛的。
聰明人往往喜歡笨蛋。如果沒有笨蛋,就製造笨蛋。
“手。”隋驕言簡意賅地說。
虞溫白把左手的飯盒交到右手,然後在隋驕面前攤開手心。
被張婉婉咬的那一圈傷痕已經結痂了。
隋驕鬆開手,動作自然、反客爲主地往屋裏走去。
“你來幹什麼?”虞溫白終於主動問出了第一句話。
隋驕懶洋洋地揮了揮手。
“醫生讓我總要活動活動筋骨。”她笑眯眯地說:“今天訓練館沒有課,我也沒有學要上,所以來找你玩。”
虞溫白板着臉:“我這裏並沒有什麼好玩的。”
隋驕在院子裏環視了一圈,“我覺得好玩就行。”她又問:“你爸呢?”
虞溫白的聲音冷淡,“那天拿了治手的錢就走了。”
這筆錢花不到衛生所去。賭桌比那男人的手更需要它。
隋驕聳了聳肩膀,“那就隨他去。”她漫不經心地說:“將來你走了專業,可以去申請俱樂部的宿舍,不用再和他住在一起。”
虞溫白忍不住彎了彎脣角,這樣的笑容讓她看起來多了些孩子氣的單純。
隋驕的“來玩”,是和虞溫白糊了兩個小時的紙盒子。
太陽從西邊沉落下去,夕陽的金紅色鍍在怡安街高高低低的屋檐上,這髒污的街道此時看着竟然也有種安寧的美感。
隋驕指揮她的管家去訂餐,雙人份的菜。
不等虞溫白說話,她就打開了她的早餐飯盒。裏面有一個饅頭。
——早飯通常有稀粥、饅頭和雞蛋,每個學生一份。這是虞溫白省下來準備作爲晚餐的。
隋驕把饅頭一掰兩半,自己先咬了一口。
“以後我讓小費管家來給你送飯好不好?”她問。
剛剛正看着她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語塞的虞溫白立刻斬釘截鐵:“不用了!”
她頓了頓才補充了一句“謝謝”,難得地露出一點扭捏:“我不能要。”
隋驕只嚥了一口乾饅頭就不吃了,專心等着她管家把菜帶回來,“但是你喫不飽,我也很難受呀。”
她說得如此真心實意,讓虞溫白一時呆住了。
這是從蔣寶瑜那裏學來的直球撒嬌大法。到現在這個階段,應該展示一些與口是心非、嘴硬心軟不同的“真實”了。
有一瞬間虞溫白很想答應隋驕。
有什麼不好呢?有一個有錢的朋友,或者說得直白一點,被一個好心的有錢人圈養,她的日子會比現在輕鬆十倍、一百倍。
但心裏有個聲音始終不肯鬆口。
那是她可笑的自尊。
她觀察着隋驕的神情,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些小心翼翼。
“以後、以後你來找我玩的時候,我和你一起喫就好了。”
看隋驕點點頭,她才鬆了一口氣。
【白白,既然想讓小白喫得好一點,爲什麼不堅持呀!】009在隋驕的腦海中發問。
【我的目的就是讓她每週末和我一起喫飯。平時喫饅頭她不會餓死的。】
009剛拿出小本本準備記筆記,就被驚得一陣卡頓。
【所、所以……白白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009感覺到從精神鏈接綁定處傳來的愉悅感——
【我要她記住這個印象: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會感到快樂和滿足。食物只是第一步而已。】
然後依賴,成癮,言聽計從。
讓一個聰明且有野心的人走上我爲她設計好的道路。
教她成爲一個高尚的傻蛋。
“教練生氣我打人,但是我去承認,他好像很高興。”虞溫白把手中的木板鋪在坑坑窪窪的地上,用力踩了踩,“爲什麼?”
隋驕說要把上週末訓練課的內容交給她。
“任何時候都應該保持狀態”,這也是隋驕說的。
“因爲他對你的期望很高。”隋驕道:“你是天才,人們對天才的要求總是要比普通人高一些。”
虞溫白皺起眉。現在她還沒有太多將自己定位爲天才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