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室裏,已經有十來個人坐在那兒了,張伊然不着痕跡掃了一眼,發現真不愧是一羣搞藝術的:有男的扎馬尾的,女的剃寸頭的,染髮的、大鬍子的、打脣釘的、戴着墨鏡室內都不肯摘下的……比起他們,一身清純襯衫牛仔褲的張伊然簡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現在搞藝術的非得把自己打扮得一看就是個搞藝術的嗎……張伊然心裏吐槽着,想着要不自己也去隨大流紋個身燙個頭啥的?想了想那個美妙的畫面,她迅速否決了這個想法:估計能被老媽當場追殺。

    打扮雖然千奇百怪,但所有人無一例外都埋頭刷着手機,張伊然進來時都只擡頭瞟了她一眼,又繼續低下頭去。

    張伊然選了個位子坐了會,也不自然地從包裏掏出了手機,她發現大家全部低頭刷手機是有理由的,身處一室卻各自都不認識,除了看手機緩解尷尬還能幹什麼……

    等了半個多小時,面試終於開始,工作人員進來開始根據順序一個個叫人。

    “美女,我剛好排在你前面唉。”旁邊坐着的一個染白毛長得還挺痞帥的男生,眼尖看到張伊然手裏的號碼牌,突然來了一句。

    “哦,是吼,好巧。”張伊然尬笑着回了一句。

    “你也是搞音樂的?看着不像唉。”可能是非主流造型裏突然出現一個清爽的美女,男生興奮起來,接着搭訕:“你這麼漂亮,當什麼幕後啊,可以直接出道當明星了。”

    瑪德這人怕是有點什麼疾病。

    張伊然表面禮貌地笑笑,心裏狂罵:勞資長得漂亮還有錯了?美女怎麼了?美女就不能搞製作幹幕後了?

    她以前沒少遇到這種以貌取人覺得她就是個花瓶的人,本來就討厭來着,這自來熟怎麼這麼厲害,上來就能準確直接的往人雷點上戳?

    “唉,你也是找熟人過來的嗎?”男生繼續滔滔不絕:“我是首都音樂學院畢業的,嗯,系裏老師給我介紹來的……”

    又是首都音樂學院。張伊然想到鄭星雨,都是一個學校出來的,怎麼就這麼大差別,一個是悶葫蘆,一個卻是話嘮?還有,首都音樂學院什麼時候這麼好考了?

    “我跟你說個消息哦。”男生突然湊近壓低聲音,一臉的神神祕祕:“我聽說這次主題曲請了程東舟來唱,劇方也是捨得花錢,這次誰要是被選中,直接起飛。”

    程東舟?張伊然有些驚訝。

    程東舟,歌壇天王級別的人物,出道多年,手握多項樂壇大獎,ktv必點歌手前三,熱門曲目一個列表都劃拉不完,既有實力又有人氣的一線巨星。

    難怪這次還要整什麼選拔面試一堆七七八八的……那可是程東舟唉,別人是歌帶人,程東舟直接可以人帶歌了,天王已經兩年沒有發歌,樂迷早就嗷嗷待哺,這次出山就是唱這劇的主題曲,很直白的講,只要曲子不是太爛,都能直接被帶飛。

    那這次機會可太重要了,競爭一定很激烈……張伊然捏緊手中的皮包帶,心中思索自己會被選上的可能性。

    白毛男還想說話,就被進來的工作人員點到:“雲斌!”

    “唉來了來了。”白毛男臉上瞬間緊張,搓了搓手過去。

    張伊然鬆了口氣。她是真怕這種看不懂眼色的自來熟。

    面試出來的人很少有臉色輕鬆的,全帶着一絲凝重,搞得本來還算鎮定的張伊都莫名有些緊張了:這一個個的臉色差的,是都不合格嗎?

    等了一會,白毛男出來了,也是臭着一張臉。

    張伊然沒忍住,終於問出了口:“怎麼了這是?”

    雲斌沮喪地嘆氣:“唉我大概是沒戲了,就翻了翻我的簡歷,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連我的小樣都沒聽,就給了個郵箱讓我之後發過去就行,這不就是敷衍嗎?”

    說着說着又來氣:“那些人也太不尊重人了,副導演了不起嗎,正眼都不看人,瞧不起誰呢。”

    下一個就是張伊然,因着雲斌的話,推門進去之前,她想象的面試官是翹着二郎腿鼻孔朝天一點也不友好的形象。

    看到張伊然進來,坐在正中間的男人擡頭不在意的瞟了一眼,突然眼睛一亮。

    “張伊然小姐,請坐。”男人留着一道一字胡,長相雖然普通,但語氣溫和,笑容熱切,一點也不像剛剛雲斌說的鼻孔看人。

    “導演您好,我叫張伊然,一名自由作曲人,這是我的簡歷,您看看。”張伊然遞過簡歷,不管對面是哪種人,她都想盡量表現得好一點,爭取到這個機會。

    “叫我孫導就好。”男人友善地笑笑,翻了翻張伊然的簡歷:“哎?最近很火的那首歌,是叫《秋夜》吧?原來是張小姐的作品。”

    “沒想到張小姐年輕漂亮,還這麼有才華。”孫導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張伊然,打量的目光讓她有些不舒服。

    “孫導過獎了。”張伊然拿出u盤:“這是我的小樣,孫導您可以聽一聽。”

    “唉,不急。”孫導擺手:“等會我們會留個郵箱,孫小姐把小樣發過來就好了,我們一定會認真品鑑,今天主要就是跟大家見個面,認識一下。”

    “那您……”張伊然一時不知道回答什麼,那人也看了,面也見了,自己可以走了嗎?

    “張小姐畢業於銀海音樂學院啊,我有個朋友在那裏當老師來着。”孫導突然發問:“張小姐是音樂世家?還是父母在藝術圈子工作?”

    “沒有,父母圈外人。”張伊然斟酌着答了,覺得這問得也太詳細了,現在面試是要把祖上三代都搞清楚纔行了?

    “原來如此,看張小姐年紀輕輕這麼有才華,以爲是家庭氛圍裏培養的呢。”孫導笑了笑。

    “好了。”孫導合上簡歷:“今天的面試就到這,張小姐回去等消息,發來的小樣我們會先聽一遍,有合作意向就會通知你的。”

    他伸手過來笑道:“期待我們再次見面。”

    張伊然禮貌地回握,心裏卻莫名有些不安。

    ——

    回去後張伊然就把兩首小樣發給了劇方給的郵箱。

    等消息的日子裏,她把一些小打小鬧的邀歌通通拒之門外,將時間基本花在了系統音樂室裏,決心要在今年內把這兩本書全部學完並摸透,爭取再升一個級別。

    期間李經紀有打電話來詢問過,得知她還在等通知,鼓勵道:“我覺得你是很有希望的,這次大部分是在年輕的新人裏面選,你在同齡之中還挺有優勢的。”

    “您可別誇了,等會我都找不着北了。”張伊然笑道:“那可說不定,誰說新人裏面就不會臥虎藏龍了呢。”

    “嗯……”李經紀還真沉吟了會:“我打聽了一下,競爭者確實也有不錯的,比如有一個男生,是以首都音樂學院編曲系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好像叫啥…雲斌?”

    張伊然正喝着牛奶,差點一口噴出來:“雲斌?”這名字怎麼那麼耳熟?

    李經紀關心道:“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張伊然扯過紙巾擦擦嘴角的奶漬:“就是覺得,人不可貌相啊…”

    她之前還在怪那個白毛男以貌取人,結果自己也以貌取人了,真是沒想到看着跟非主流一樣吊兒郎當不靠譜的人,專業水平居然這麼厲害。

    “對了,《秋夜》火了以後蠻多商演翻唱的,也有電視節目播放,因爲公司買斷了你的版權,所以基本上收入都是公司拿了…”李經紀突然聊到之前的歌。

    李經紀,你別提了。

    張伊然心疼地捂住胸口,昨兒個剛看了賬戶餘額,就算她再怎麼節省,兩萬塊錢經過這幾個月租金還有喫喝出行也已經不剩多少了,要是這次歌再選不上,她都得考慮接幾個十八線歌手的邀約掙點外快喫飯了。

    這段時間電視節目裏也不是沒播過她這首歌,每播一次她就心痛一次,要是她沒把版權賣斷,又該進賬多少啊…

    “因爲這次收穫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公司方面很滿意。”李經紀接着說:“所以我爭取了一下,也幫小伊你拿了點分成,不多,就個小十萬……算個勞務費吧。”

    提到有錢,張伊然來勁了:“這太謝謝李姐了,這怎麼好意思……有空我請李姐您喫飯啊!”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個李經紀看着嚴肅得不得了一個人,實際上這麼熱心腸,這都幫了她多少次了…

    “別客氣,這也是你應得的,而且公司應該也是抱着以後想跟你繼續合作的意向。”

    李經紀掛完電話不久,張伊然就收到了銀行轉入十萬元的短信通知。

    怪不得圈裏人都說火一首歌夠喫一輩子呢,自己連版權都沒有,還能分到點錢,張伊然看着短信,美滋滋地躺平打開外賣軟件,點了個配送費都要八元的外賣。

    可別說她俗,自己這麼努力的寫歌,第一確實是爲了夢想,第二還不是爲了掙錢麼。

    沒有面包的夢想,又當得了多久的夢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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