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金色的髮梢,她鼓着雙頰在向自己微笑,星辰簇擁的月光,片片灑落的雪花……葛小倫急忙拍了拍頭,驚詫地看着手中的羽毛,他知道,這是天使彥留下的。葛小倫懷疑地望向窗外的陰雲,曼拉德是不是早在上個世紀就已經逝世了?而無聲無息之間,他已經將羽毛放進了口袋裏。
……
【已穿越冥河星系大蟲橋,抵達冥河星系】
黑袍漂浮在太空之中俯瞰着這片曾經屬於自己的帝國,似乎在感念唏噓着那些塵封的往昔,他奔赴向了一顆沒有生命的星球,找了塊岩石疲憊地坐了下去,遙望着他眷戀着的星空。
我叫斬虛,一個亡命之徒,涼冰自立門戶斷絕了與天使的聯繫,兩萬多年間宇宙究竟經歷了怎樣的變遷?這是一個問號,在找到卡爾之前我沒有方法去彌補這段歷史的空白,事實上,我討厭與卡爾打交道。
我始終無法理解我究竟是如何從大審判之下死地獲生的,我欺騙了涼冰說是她無法理解的科技,而我至今未能明白當時發生了什麼。兩萬年間,我不再執着於推翻凱莎的正義秩序,當然,我也沒有任何資本,我的血行者無一生還。我開發了自己的天體運算引擎,不過,比起大時鐘,它相差了太多的量級。
自己在時間的撫平之下抹去了對殺戮的快感,當我斬斷那名惡魔時,只有陌生感擠壓着雙手,但我依然刻意去維持自己曾經的形象,那樣會讓她們有所忌憚,恐懼,是萬敵之首。
一手死亡,一手地獄,我身上揹負了數不盡的亡靈,誰能理解神存在的意義?一方維護,一方戰爭,一方和善,一方流血,既然我還活着,自然有存活的意義,不過,目前我是茫然若失的。凱莎是否依舊傲視諸神?無所謂了,那是天使的事,現在,我想做的,嗯,容我思索思索……
我不費吹灰之力擊敗了那隻猴子,一個算不得強大的神,每個神的出現都極爲珍貴,我沒有下殺手而致他於死地,存在,即均衡。我前往銀河系大蟲橋入口時陰差陽錯地轉首向身後望去,一名天使的影子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想,也許她會將我錯認爲斯諾,但凱莎不會。而且,我好像對她有些模糊的記憶,一萬年,還是兩萬年?
總有些無名的感念涌上心頭,我是一個首領啊,血行者的首領啊,雖然我殘暴不仁,殺伐成性,但我卻是他們唯一尊崇的神啊……
這裏地形崎嶇坎坷,而自己則坐在山巔的岩石叢之間,面前青紫色的岩石茂盛成蔭。
斬虛解下了披戴的黑袍,袒露出黑袍下的神祕,一件黑色布衣僅僅貼合着他的身軀,密不透光。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輕嘆了口氣,慢慢摘下了銀色骷髏面具……
【死歌書院】
冰涼如水的月光透過古老的天窗落在了一張書桌桌面鋪展來的書卷上,洋溢着一股平和而清冷的氣息。從書院門口浮過一陣微風,掠過一塵不染的地面,輕輕搖晃微弱的燭光,掠過書頁的面龐,輕輕吹起頁邊,在半空中戛然而止,然後又慢慢落了下去。
一片枯葉在樹梢搖搖欲墜,在風的懷抱中飄向書院之內,它在燭火之邊以命試探,然後調皮地飛走,擦身而過那些精美的壁畫,卻不小心夾在了石壁的隙縫之間,善良的風姑娘又再一次救下了它,這一次可不再放縱它的頑皮與任性,因爲,它已是薄命之年,溫柔地將它送到了書院的角落,穩穩地停落在了一把掃帚的腳邊,它的旅程充滿變數,終於還是平淡。
書院門口無聲地落下了一道黑影,斬虛腳步輕慢,步履踩在石磚上寂靜如夜,死歌書院,安靜與沉默的城,喧囂被拒之門外。
斬虛四望環顧着書院中這些古老的記憶,刷新,重塑,那些依舊閃亮鮮活的碎片又勾連凝合爲一張張畫面浮現在眼前。
“如果你執意離開,我尊重你,斯諾也不會挽留你,唯一抱歉的是,斯諾無法再追隨你築建血行者的繁榮……”
“牢牢記住我的名字,別忘了,當某時我忘卻記憶只有空白的時候,至少還有你能告訴我,我尊重你的雄心,只是希望,你會多來看看我,生命漫長,我一直在死歌書院……”
死歌書院的八副壁畫是冥河成長的血與骨,有些僅屬於卡爾,而有些則屬於血行者。
壁畫籠罩着單調的暗色,卡爾不喜歡鮮亮的色彩,斯諾不喜歡,自己也不習慣。八副精湛的壁畫已經多少出現裂痕,只有依靠着科技纔不至於被抹去光澤。斬虛的視線定格在了第一幅壁畫之上……
“我所到達的地方,鮮血隨行!”
“你,回來幹什麼?”
“誘惑?欺詐?住口吧,叛徒,我沒有任何理由去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句話,你能夠回來都讓我懷疑。”
火光迷離虛幻,風沙簌簌狂亂
握緊骨刀,廝殺……
斬虛深陷了進去,驀然回首之時,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
“你回來了,我以爲你已經將我忘記了。”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在歲月的痕跡下多了幾分生動的蒼老。
“沒什麼,我無路可走,來死歌書院度盡餘生,等待一個再次需要我的契機。”斬虛平淡講着,他不願有些重逢之時的傷感與涕零,而且,斯諾也不屑於那些表面的情感顯露,畢竟,他們信仰同樣的圖騰。
“我神不在,他料定你會到來,稍等我一會。”斯諾走到了書院的角落裏,拿起了那把掃帚,俯身撿起了那片枯黃的落葉放在了衣袖裏。
斯諾有條不紊,漸次有序地從角落裏清掃,掃過書架,掃過書桌,掃過壁畫之下,這些順序已經深深印在了他的生命裏,日復一日,卡爾從未這樣要求囑咐過他,而自己卻早已習慣。
斯諾清掃着地面,儘管沒有什麼灰塵,沒有什麼污垢,他經過了斬虛的身旁,“書院一直這樣冷清,沒有什麼人回來,你可是稀客。”
“我來也改變不了什麼,它一如既往的冷清,往昔與未來。”
“除塵之事日夕必行。”斯諾清掃過地面的每個角落直到書院門口,揮手一擡,木葉掃帚便像擁有魔力一般飛向了那個沉睡的角落。
“看着你和鏡面一樣,有什麼想說的嗎?即興發揮,大可口若懸河,洗耳恭聽。”斯諾慢慢開到了斬虛身前,同他一樣,望向那副壁畫,岩石,火光,黑袍,祭祀,物是人非……
斬虛深停在了沉默,只是不時看兩眼身旁的斯諾,卻始終一言不發。
“你我皆是寡言之人,我也不再贅述。”斯諾拍了下斬虛的肩膀,轉身走向那張書桌前。
無需多言便會其意,斬虛跟隨斯諾開到了書桌前,注視着書頁偶爾翻飛的那本書卷。
“自形體戰爭之後宇宙之中一些重要的史料記載,只記錄了星際文明之上的紀要,足夠你彌補對過往的時間空白。”斯諾暼過身側的斬虛,“字符你能明白,你也絕不可能忘記。我,去書院外沐浴月光……”
斬虛凝視着這些上古的字符,如今能夠明會其意的只有三個人,這是古老的血行者文明的字符。
斬虛輕輕捧起了書卷,隻手託掌着書卷走向了書院之外,一顆枝繁葉茂的老樹下,斯諾愜意地依靠着老樹,伸出手掌接下傾瀉的月光。
斬虛也許是輕笑了兩下,面具之下,他是否笑了,無人而知。託舉着翻開的書卷,斬虛來到了斯諾的身邊,望了眼月光,“無風,這紙黯淡了些,月光,剛剛好……”
斬虛只是摩挲着枯黃的紙張,似乎是在聆聽遠古的召喚。
“這樹多久了?”
“六百年,一千年更變一次,夜青,罕見的植物,死歌書院氣候適然,它得以茁壯……”
參天之軀,青黃相接,時有葉黃萎落,遂而綠芽初綻。
古樹鬱繁之下,兩影偕然相映,一個閒坐倚靠,一個秉光而立……
風月隱碎,淵深既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