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姐作爲肇事者之一,十分心虛,連大氣兒都不敢出,跑過來朝他倆打手勢:“風緊,扯呼。”
鄒笙難得有翻身做主的時候,當機立斷小手一揮:“扯扯扯,讓師兄自己打去吧。”
三人立馬開溜,循着鄒笙感應到的寶物的方向趕去。
野獸奔走,飛鳥鳴啼,原本好好的一處世外仙境,硬是被大師兄和小饕餮搞得烏煙瘴氣,實在造孽。
好在祕境的核心處並沒有受到波及,仍舊是歲月靜好的模樣,蘇合香樹枝繁葉茂,直入雲天。
蘇合香花開了滿樹,淡淡的花香隨風盪漾開來,讓人精神一振。
最上方樹頂的花開的最大,花瓣上波光流轉,極具靈氣。
鄒笙悄悄扯鳳崇竹的袖子:“這應該就是任務目標了。”
鳳崇竹微微皺了下眉,看起來十分不情願,但還是應了一聲:“知道了。”
想了想,他又道:“草木因爲無法移動,大多以幻術作爲攻擊,再往前會進入幻境,我們若是分開,你千萬當心。”
鄒笙拍着胸脯保證:“放心,我絕對活着出來,倒是你,別一生氣把樹給燒了。”
鳳崇竹:“”
鳳崇竹怒氣衝衝地哼了一聲,覺得自己剛纔那句提醒就是多此一舉,他就不該操心這個沒心沒肺的小白眼狼。
二師姐道:“居然是幻境嗎?我眼神不好還是等大師兄吧,你們兩個先去,免得寶物被別人捷足先登。”
鄒笙意味深長地應了聲好。
不用說,她懂。
幻境嘛,必定是挑人最難過最不願意回想的事顯現,女主內心脆弱必然需要有人開解,而開解的這個人也必然是男主男二男三這種戲份多的人物,絕不能是鄒笙這種反派女配,也不能是鳳崇竹這種明顯跟女主還處於步數階段的男二。
而眼下這種情況,符合條件的就只有大師兄了。
“那你們快點啊,”鄒笙笑嘻嘻地朝二師姐揮揮手,然後又主動握住鳳崇竹的手:“別生氣了,走啦走啦,我們先去探路。”
柔軟的手輕輕握住自己的,溫度順着掌心一路向上,在心口轟然炸開,鳳崇竹臉紅了個徹底,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先把手放開。”
二師姐十分有眼色地嗑起了瓜子,鄒笙卻一臉無辜:“萬一進去之後被分開怎麼辦。”
鳳崇竹炸毛了:“那,那就”
那就什麼,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能編出個所以然來。
鄒笙看出他不自在,善解人意的放開手:“沒事兒,樹下見。反正師姐也不跟我們一路。”
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我被困住了出不來,那我不介意你放火燒了那棵樹來救我。”
手心空了的一瞬,鳳崇竹不知怎的,心中莫名有種悵然若失之感,但他意識到自己在失落時,反而更迷茫了。
他在失落個什麼?
鄒笙的前半句他一字也沒聽進去,後半句倒是聽得一字不落。
她憑什麼覺得自己會救她?但看在她主動和自己講的份上,好像也不是不能出手救一下。
不對,最好不需要自己去救,她好像也不是那種特別脆弱的人。
短短一瞬,鳳崇竹心裏已經翻轉了許多念頭,鄒笙沒注意到他的反覆糾結,自己已經率先一步邁進了幻境。
邁入幻境的一瞬間,眼前景色便換了個模樣。
眼前車水馬龍,碩大的霓虹燈高掛於摩天大樓之上,鳴笛聲交談聲嘈雜又混亂地響徹周圍,鄒笙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現身上的校服已經換成了牛仔褲和羽絨服。
她迷茫地看向四周,埋藏許久,久到有些模糊的記憶一點一點翻涌上來,她忽然拔腿就跑,顧不得還有三十多秒的紅綠燈,也顧不得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
只要再快一點。
還是那間熟悉的醫院,熟悉的、漫長到彷彿沒有盡頭的長廊,穿着護士服和病號服的人匆忙行走於期間,卻看不清他們的模樣。
鄒笙推開一間門,失聲叫喊:“外婆!”
牀上行將就木的老嫗聽見呼喚,費力地睜開眼,渾濁的眼睛卻沒有焦距,她顫抖着伸出手,聲音嘶啞:“是囡囡嗎?”
鄒笙的眼淚滾滾而落。
她撲到病牀前,泣不成聲:“是我,我來看你了,外婆你看看我,你再看看我。”
外婆乾枯如朽木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她啞聲說:“囡囡,外婆要要走啦,你要照顧好自己,天冷了,別總穿那麼薄。”
鄒笙哭着應:“我記住了,我會的,您放心。”
外婆又說:“囡囡是大人了,再有人欺負你,你就打回去。”
鄒笙擦着眼淚說:“我不會受委屈的,沒有人會欺負我的。”
外婆長長嘆息:“囡囡要好好的,不然外婆在下面也不放心,我走了,你一個人可怎麼辦喲。”
鄒笙嚎啕大哭。
她想說她會好好生活的,她會遇到疼愛她的師尊還有師兄師姐,回遇到和她來自同一個地方的鳳崇竹,沒有人會欺負她了,也不會有人嘲笑她了,她在另一個世界很好,不用外婆擔心。
她想說好多好多話。
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一聲又一聲地叫她:“外婆,外婆。”
外婆摸着她的臉,彷彿想用手指再看一次鄒笙的模樣,溝壑遍佈的蒼老容顏上浮現一笑容,她說:“囡囡不哭,外婆在下面也會看着你的。”
鄒笙哭到失聲,臉上的手掌輕輕滑落下去,尚帶着生者的體溫,牀上的老人了卻遺憾,安詳的闔起雙目。
她用力地閉上眼,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流出來。
不愧是幻境,最能擊潰人的心理防線。
上輩子最遺憾的,莫過於因爲堵車沒能趕上見外婆的最後一面,如今倒是在幻境裏得了個圓滿。
可鄒笙又忍不住想,外婆說會看着自己,可自己也從原先的世界離開了,外婆會不會找不到她,會不會看到另一個世界已經去世的自己而傷心欲絕?
隱約間,鄒笙又聽見外婆聲音溫和地叫她:“囡囡,外婆捨不得你,你跟外婆走吧。”
鄒笙怔怔地聽着,外婆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你在那裏過的不開心,跟外婆走吧,外婆會照顧囡囡的。”
一遍又一遍,宛如魔咒。
鄒笙擦掉眼淚,朝外婆艱難的露出一個笑來:“外婆,我也很想你,可我不能跟你走了。”
外婆蒼老的面容浮現出一絲困惑和傷感:“囡囡不要外婆了嗎?”
鄒笙轉過了頭,不忍再看外婆的臉。
佩劍逐漸在手中化形,失去的靈力逐漸迴歸於身體,鄒笙一劍劈出,幻境如飛灰般片片碎裂,消弭與半空。
她輕聲道:“逝者已矣,外婆,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外婆的身影逐漸淡去,只餘一聲幽遠的輕嘆:“那就好”
鄒笙沒有回頭,堅定又決絕地邁出腳步,環境一瞬轉換,入目又變作高聳的蘇合香。
沒有醫院,沒有病牀,沒有外婆,彷彿剛纔不過是南柯一夢。
鳳崇竹等在出口,看見她滿臉淚痕也沒有意外之色,只遞給她一塊手帕,鄒笙接過來,低聲道了謝。
她在樹根處坐下,鳳崇竹給她折了一枝蘇合香花,道:“世事難圓滿,可幻境所見,也算了了我一樁憾事。”
鄒笙默然不語,可又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見到了上一世的親人呢。
世事難圓滿,這個幻境,是在給他們好好道別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