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姬一虎一事後,夜幕似乎乖巧了不少,雖偶爾還是在朝堂上給韓非找找麻煩,不過與之前相比也算不得什麼。

    估摸着這些日子,姬無夜大概都在家訓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兒子吧。

    當然,我們流沙雖嘴上不說,但心裏都清楚,這不過是片刻的寧靜,這等小事根本阻擋不了夜幕作妖的心。

    話雖如此,但這兩日大家的心情都肉眼可見的好了不少,就連素來眉頭緊蹙的衛莊,眉間的冰雪也終於消融了幾分。

    只不過好日子沒過幾天,就有加急文書送抵新鄭,上報邙城突發瘟疫,災情甚篤。

    如今已至夏末,本不該是瘟疫流行的季節,然而邙城的瘟疫來勢洶洶,周邊幾個城鎮已經切斷了與邙城的通路,讓邙城成爲了一座孤城。

    邙城地處韓魏交界,是軍事重鎮,何況邙城中還駐紮着大批韓軍。一旦瘟疫若是蔓延至軍中,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賑災自然是要賑的,而且要快,但至於派誰去這兇險之地,一時間又成了難題。

    畢竟瘟疫兇險,若是防護不當,非但救不了災,甚至還要牽連自己的安危。

    夜幕那邊不願冒如此風險,是以韓非的自請前往,正好遂了他們的意。

    碰巧彼時我也在現場,想着韓非又要去當身先士卒的冤大頭,就在韓安馬上就要拍板的當口,舉手表示了反對。

    “不行。”我攔着韓非向前走了一步,“兒臣以爲此行,九哥並非最佳人選。”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我自稱的是“兒臣”而非“女兒”,這稱呼素來都是公子王孫纔可使用,而我此時在朝堂之上衆臣之前這樣稱呼自己,顯然並非只將自己當成了一個公主。

    最末還是韓安先反應過來,滿臉“你在胡鬧”的表情看着我道:“玉兒,你這是何意?”

    我並未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將在場衆人先看了一遍,才道:“父王,兒臣以爲,九哥自小身體虛弱,等閒染個風寒便要臥牀數日。瘟疫並非兒戲,以九哥的身體若是染上必定比常人更難康復,是以不可讓九哥前去。”

    韓非在我身後道:“紅蓮,我不去還有誰能去?”

    我沒有看韓非,而是直直地看向韓王,片刻,又是一拜:“父王,兒臣願往邙城。”

    韓安聽了我的話簡直就要跳起來:“紅蓮別鬧了,你是個公主,怎麼能去呢?”

    “便正因爲我是公主。”我直起身,盯着韓安,“我才更應該去,這是我的責任。”

    “什,什麼責任?”韓安差點就要語無倫次,“寡人不需要你做什麼!”

    我無縫銜接韓安的話:“不,父王您錯了。我受百姓供養,自然應爲百姓做力所能及之事,否則我又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身份?”

    本來我是沒有這種感覺的,可聽着韓非在南陽的所見所聞,我總覺得自己如今擔了這個身份,若是當真什麼都不做,只怕夜裏做夢都會驚醒。

    居高位者,責任該是如影隨形,而正是因爲韓安的懦弱和姬無夜毫無人性的冷漠,才造至了今日韓國上下民不聊生。

    實在是令人髮指。

    雖然對於我來說這是一個虛假的世界,可我身於此地,我便能聽到百姓的苦,也能看到世道的艱險。

    我沒有辦法當做充耳不聞。

    何況我堅持此行還有另一個目的。

    若是韓非前去賑災,只怕姬無夜會爲了自己的利益對其橫加阻撓。但瘟疫這種事自然是容不得半分拖延的,每拖一日,便會有更多的人死亡。

    姬無夜不會在意這一點,但我們會。

    所以我在想,若我前去,姬無夜是否就不會再爲難我——畢竟我的政績再好,也不可能會成爲他的對手。我不是任何一位王子的手下,我代表的是韓王,他沒有理由阻撓我。

    “玉兒你……”

    看韓安的樣子還是不可能同意我去,於是我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鐗。

    “兒臣有辦法,一定能解決這場瘟疫。”

    聽我如此打包票,就連原本一旁看熱鬧的姬無夜都來了興致,就問道:“哦?公主殿下究竟有什麼法子,不妨在大家面前說出來,以解邙城之危。”

    我斜了他一眼,道:“只要能請到鏡湖醫莊當世醫仙,邙城瘟疫必能解決。”

    聽完我的話,姬無夜短促地笑了一聲,道:“我當是什麼絕密之法,原來是去請人。如此小事怎需勞煩公主殿下親自前往?末將派人前往,不也一樣?”

    “不一樣。”我堅定地打斷他,“鏡湖醫莊避世,而這醫仙脾氣古怪,只怕將軍的人受不了,若是因此起了衝突,倒非得不償失?何況將軍統領禁軍護衛王城安全已是勞苦功高,這種小事,還是不麻煩將軍了。”

    經我這樣一番言說,姬無夜的臉色頓時變得有點不太高興。

    不過我纔不管他高不高興,姬無夜的人辦事反正我們流沙是不放心的。所以這種機會纔不會給他,還是掌握在我們手裏比較安心。

    “還請父王相信兒臣一次。”我看着韓安,前所未有的認真模樣,“兒臣必不讓您失望。”

    我會如此堅持前往邙城,事實上是因爲我在穿越前正經歷着一場前所未有的疫情。我感動於那些衝在一線的人們,感動於那個偉大的城市,我很想做一些事,但我終究只是個普通人。

    而如今我擁有了這個能力,我總覺得可以彌補一些遺憾,亦成全一些心願。

    在我的據理力爭之下,韓安竟當真同意我前往邙城。

    好傢伙,這就是角色光環嗎?

    正當我快快樂樂地回到紫蘭軒,想向紫女他們宣佈這個消息的時候,隔間的門“砰”的一聲被打——不,幾乎是被踹開的。

    手裏茶壺一抖,半壺茶就灑了出去,我剛想回頭罵是誰這麼沒有素質,就見衛莊臉色鐵青地站在門邊,本就狹長銳利的眼睛此時眯得更加兇狠。

    他大步走進來,根本不給我先質問他“爲什麼踹門”的機會,開門見山就道:“你要去邙城?”

    我點了點頭:“是啊。”

    “爲什麼?”

    我站起身,微微仰着頭看他:“因爲我是個公主,不是吉祥物。我也應該承擔我的責任。”

    衛莊頓時換上了一副嘲諷的神色:“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妄想保護你的子民?”

    我被他氣得噎了一噎,下意識指着他的鼻子質問道:“你這是看不起我?”

    衛莊哼了一聲:“要保護你這樣的累贅,很麻煩。”

    不是我說,這傢伙喫什麼長大的,又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太他媽欠揍了。

    “說的好像誰要你保護一樣。”我氣哼哼地瞪着他,“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保護了?”

    衛莊對着我又是一個冷漠臉,沉聲道:“你該去問你父王。”

    我一臉懵逼:“啊?”

    衛莊看着我,蹙眉的神情頗有幾分不耐煩,但他還是向我解釋道:“你父王欽點,要我隨你去邙城。”

    啊?

    講道理聽完他的解釋我還是有點懵逼,我父王,我父王,我父……怎麼就挑了衛莊隨行保護我?這什麼意思啊,是看重衛莊,還是想整死我啊?

    看着衛莊那張寫滿“老子不相干”的臭臉,我突然意識到一個事實——衛莊會這麼不耐煩,那他肯定是不想去啊。好端端一個京官,還要受累被髮配邊疆,這換誰都不會很樂意吧。

    如此一想,我覺得我應該做個順水人情,去韓安那和他商量一下,給我換一個護衛。

    這樣一來衛莊快樂我也快樂,世間就能憑白多出兩份快樂,多好。

    “那……那你要是不想去的話……”我搓着手試探道,“我去和父王說,換一個人和我去邙城,你覺得怎……”

    然後我就聽到鯊齒出鞘的聲音。

    嚇得我渾身一抖。

    “不是,你不是不想去嗎?”

    這不合理啊,他既然不想去的話,難道不應該接受我這個英明的建議麼?怎麼還拔劍了。

    然而衛莊已經不想再聽我說話,劍一還鞘,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碰巧遇上韓非溜溜達達地進來,眼見衛莊滿臉的怒氣卻不知出處,韓非的眼神登時移向了我。

    韓非:你怎麼又惹他生氣了?

    我:我沒有,而且爲什麼要說又?

    紅蓮不知道,紅蓮不清楚。

    “到底怎麼回事啊?”等衛莊走遠了些,韓非才登登登地湊過來,擺出滿臉的好奇問我,“你肯定惹他了。”

    “我就奇了怪了,你到底是我哥還是他哥?你這胳膊肘怎麼能往外拐呢?”我氣哼哼地一掌打在他背上,“他說父王派他和我一起去邙城,可他看起來並不樂意啊。我就尋思着跟他商量,要不要我去和父王說,不用他去了,給我換一個人。結果他就走了,還甩我臉色看,你說離譜不離譜?我哪得罪他了,這麼爲他着想。”

    聽我長篇大論抱怨完,韓非臉上沒有露出我意料中的同仇敵愾,反倒滿是目瞪口呆。他的嘴角抽搐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說了一句:“你……你是這樣想的?”

    “啊,啊?”我不明所以,“不——應該這麼想嗎?”

    韓非:你是真的企業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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