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便是年終祭祀之日,小珏子早早將我從被窩中拖出來安置在梳妝檯前,說今日是重要場合,需得端莊肅穆纔行。
我素來是貪睡的,今日又比往常起的早了許久,自然是連眼睛都睜不開。
“殿下,殿下快醒醒,眉毛畫歪了!”
小珏子這一聲喚終於是將困得快垂直倒地的我喊醒,一個激靈之後我才意識到,今日這場合的確重要,頭可斷血可流造型不能亂。
於是強打着精神,任由小珏子在我臉上撲粉描眉,再理好一個朝雲近香髻,簪上些許髮飾。
今日換上的是一件藏青色宮裝,配同色皮毛大氅——古人素來講究禮節,祭祀天地這等嚴肅的事情自然是有與之相配的裝束,方纔顯得對天地尊重。
“殿下,可以出宮了。”
“等等。”我招呼一旁候着的宮女,“替我將我的袖爐拿來。”
小珏子愣了愣,道:“殿下不可,今日祭祀天地,怎可帶暖爐去,若是被人瞧見了,怕要說些對殿下不利的話。”
“祭祀天地也不能不管人的死活吧。”我接過暖爐往袖子中藏,“你瞧今日天氣這樣冷,倘若我在那站得生了病,這可怎麼是好?”
說罷也不再管小珏子仍舊有些猶豫的臉色,徑直從屋中走了出去。
開什麼玩笑,這麼冷的天難不成真要我在寒風裏站一個多時辰?就算是演員也得貼暖寶寶吧,何況這套宮裝完全只是爲了端莊,和暖和那是半點關係都沒有。
祭祀的宮殿在郊外,我和韓非到的時候,衛莊和張良已經在了。
衛莊現在身任司隸之職,新鄭的防務都要經過他手,是以如同祭祀這類全員出動的大事,他自然是需得提前到場的。
“九公子,紅蓮殿下。”
我向張良點了點頭。
張良眼神好,一下瞧見了我手裏捧着的暖爐,輕笑道:“殿下竟這樣冷嗎?”
我很無辜地看着他,委屈地嘟嘴道:“冷啊。”
然後就聽衛莊哼了一聲。
我當即就不高興了,三兩步走過去撩開他耳畔的頭髮道:“你不也冷嗎?耳朵都凍紅了。”
他捏住了我的手腕。
我當下也慌了,雖說我是個口嗨高手,在我嘴裏就沒有我沒見識過的場面,可如今——號稱見多識廣的韓文玉慌得一逼。
這樣的場面我真沒見過,該怎麼處理,挺急的,在線等等。
慌了片刻我終究是回了些神過來,本以爲衛莊是不樂意我離他這樣近還弄他頭髮,畢竟男不可摸頭女不可摸腳,然而看到他望着我的眼神時,有一剎那我甚至以爲自己看錯了。
總得來說,我不理解。
不應該啊,這不是他的人設啊,這個時候他不應該是用鯊齒給我梳頭嗎?
看到這裏大家是不是有點迷惑,好的,我給大家講解一下,就是在我撩了衛莊的頭髮之後,他居然只是用無奈且帶了一點點嫌棄的眼神看我。
並且我沒有感覺到殺氣!
你們說這合理嗎,這合理嗎?
等等,我爲什麼要期待鯊齒梳頭,我這麼賤嗎,不梳頭不是挺好的?
韓安是最後到的。
韓宇和他一起來,來了之後便站在前列。
看來最後商量下來,韓安還是選了韓宇暫代太子之位,立在了宗室衆人之前。
這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畢竟韓安的這些子嗣裏,韓宇算得上是成器的。廢物太子死了之後,韓安面前最能說得上話的,也就是他了。
我甚至覺得韓安將太子之位交給他,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過韓安多半是還未能走出喪子之痛,以及尚且不想打亂目前朝中局勢,這才久久未立太子。
事實上國中久無太子不是一件好事,畢竟如今公子們都已成年,也都有了一爭儲君的能力,倘若太子之位長久懸空,難免不會有人對此動心思,屆時衆人爲奪娣而爭鬥不休,如此之事在歷史上比比皆是。
我不曉得韓非究竟怎麼想,也不曉得他對王位究竟有沒有渴望,可我想的是,他如若真要在韓國有所作爲,光光當一個司寇,是遠遠不夠的。
他要有足夠重的權利,才能去做他想做的事。
而如今在韓國,能夠實現他如此抱負的,唯有成爲韓國的新王。
可他終究不是——韓非終其一生,都沒能成爲韓國最位高權重的那個人。
不過他終是沒有在滾滾的歷史長河中被掩埋,許多年後仍舊有許多人記得他的名字。或許於他而言,也是另一種意義的得償所願。
那些冗長的祭典長文我是一個字都沒興趣聽,放眼望去衆位朝臣也都是心不在焉,由此可見像祭祀天地這樣的活動,果然是令人避之不及卻又不得不面對。
而望着那些在寒風中瑟瑟凜冽的朝臣們,我再次慶幸自己好歹是帶了個暖爐來,否則若是爲了那規矩體統和顏面冷着了自己,那可就划不來了。
這祭典行了約莫有一個時辰,終於在衆人喫下面前的一小塊炙肉後結束。衆朝臣便如同大罪得釋,連相互之間的寒暄問候都不再有,紛紛提起下裳裙襬,逃回了自家的車駕之中。
我因有了暖爐護體,算是逃得慢的,而這步子一慢,就慢出了問題。
“紅蓮殿下留步。”
這聲音聽着頗爲耳熟,我頓了頓步子,不大情願地回過身去。
捏媽的我幹嘛犯賤轉過來,現在當做沒看到他們轉身再走還來得及嗎?
叫住我的那個人,正是我們流沙的死對頭,我今後按照劇情會白給的夫君,姬無夜。
一想到紅蓮的悲慘命運正是和眼前這個男人息息相關,我登時連裝出來的好臉色都不想給他看。
如此一想當下便垂了嘴角,眼神中亦冒了些許涼意——如此神情配上我今日的裝扮,活脫脫一個高冷女主。
姬無夜臉皮倒是厚的很,見我如此不待見自己仍舊視若無睹,拉着自己的兒子上前兩步,道:“姬無夜攜犬子向殿下賠罪。”
我的臉色頓時變得更難看。
他若不提我倒快要記不清了,然而一看到姬一虎那張欠收拾的臉,當日韓安壽宴上發生的事,便如同走馬燈一般再次出現在我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