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緊接着自己又用她說過的話自答,“我忘了,你說你從來沒有良心這種東西。”
沈歸舟:“……”
陳穆愉擡眼,有些不解,“既然不是良心發現,那你爲何忽然就收手了?”
收手。
他這個措辭讓沈歸舟震驚住。
她承認,在這件事上,她是對不住他的,可她也不是沒替他考慮過,至少目前,他們也說得上是……雙贏?
說收手……這……到底誰沒讀書。
“還是被我戳穿了,覺得汗顏無地,不好意思再繼續。”話剛出口,他又自己否認,“這種品行應該也和你掛不上鉤。”
沈歸舟噎住,乾脆安靜地做個聽衆。
陳穆愉追問:“那到底是爲何?”
他們現在雖然在一張牀上,但他坐着,她躺着,他這樣看着她說話,眼神犀利,給人一種傲然睥睨之感,讓沈歸舟有那麼一點不自在。
她挪動了一下,最後索性也坐了起來。
她和他對視了一會,剛要出聲,他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說真話。”
沈歸舟:“……”
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她道:“你跟我說那個故事,不就是在警告我。”
陳穆愉:“……”
若此時點了燈,和他對視的人一定可以看見他眼裏的錯愕。
“讓我知難而退,不就是你的目的。”
沈歸舟有點不大理解,用他的話說,她都收手了,他現在又在這裏糾結什麼。
陳穆愉聽着她的解釋,心裏冷笑兩聲,果然如此。
他盯着她,垂在一旁的手握緊了又鬆開,鬆開後又握緊。
沈歸舟除去在某些方面反應有點遲鈍,其他方面反應都比旁人靈敏。
她明顯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發生變化,像是在極力剋制自己的脾氣。
她不動聲色地往後面挪了挪。
只是她不解,他這是因爲她說了真話,戳破了他的心思,惹怒了他?
不是他讓她說真話的。
當握成拳的手再次被鬆開時,陳穆愉快速下牀。
正考慮要不要戒備的沈歸舟看着他的舉動,眼裏閃過不解。
“你……”
沈歸舟看着他大步離去,剛要問他又幹嘛,就見他拿出了火摺子。
隨着燭火被點燃,黑暗快速被驅散。
陳穆愉重新折返回來,他舉着燭臺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嘴角微揚,“沈歸舟。”
沈歸舟被他那個笑容嚇了一跳。
陳穆愉上半身微微前傾,“你告訴我,你哪隻眼睛看出我是在警告你?”
這話聽着……怎麼像是在罵人呢。
沈歸舟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下,“……聽出來的。”
陳穆愉:“……”
他嘴角的笑容蔓延到了眼角。
“我的目的,讓你知難而退?嗯。”
他這一聲陰陽怪氣的‘嗯’,再配上他的笑容,再看舉着燭臺的他,就這樣傾斜着上半身看着她,讓沈歸舟的心思有點跑偏。
他現在這個形象,和那些話本子中描繪的半夜喫人的鬼怪倒是有幾分相像。
猛然放大的臉,讓沈歸舟回過神來。
她看了一眼他手裏的燭臺。
蠟沿着蠟燭滴落,只要他手一抖,那蠟就會滴落到牀上。
他再稍微往前點,那火苗就彷彿能撩到她臉上。
他的笑容,讓她止住了內心想往後仰的想法,她小聲提示他,“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這大半夜的,又在這麼一個環境之下,玩火很危險的。
燭火之下,陳穆愉的笑容彷彿有一瞬間的詭異。
他的手其實很穩,她這麼一說,他又將燭臺移近了些。
如此一來,在感受到火焰的溫度時,他們眼中的彼此也變得更加清楚。
“你……冷靜點。”
說實話,他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惑人。但是,他現在舉着這個燭臺,讓她內心瘮得慌。
生怕他手一抖,她都來不及躲。
陳穆愉笑容未改,“我很冷靜。”
沈歸舟:“……”
看着不大像。
腦子快速轉了一圈,終於抓到關鍵,“難不成是我理解的……不夠透徹?”
陳穆愉冷哼一聲,看來該看眼睛的不僅是陳霄,她更需要。
沈歸舟明白了,真是這個事,她瞥了一眼燭臺,勤學好問,“那你的目的是?”
說實話,他現在的狀態,讓她腦海中冒出了一個詞。
同歸於盡。
陳穆愉嘴角回到原位,身體也站直了。
“沈歸舟。”
“?”
“你還真是聰明絕頂。”
不僅絕頂,都過頭了。
沈歸舟:“……”
這是誇她?
可看他的表情怎麼不大可信。
陳穆愉將燭臺放在一旁,衣袖一揮,火光瞬間消失。
黑暗再次籠罩四周,直到他再次在牀上躺下,沈歸舟還在雲霧之中。
這人什麼意思,突然爬起來,就是爲了罵她一句。
她盯着他思索了半響,懶得再猜他的心思,“那你給我講那個故事的目的是什麼?”
閉着眼睛的陳穆愉,“……”
這一刻,他切身體會了什麼叫‘無力感’。
沈歸舟調侃,“你總不可能是在友好提醒我?”
陳穆愉睜開眼睛,“爲什麼不能是?”
沈歸舟剛要躺下的動作一頓,“……”
四周靜謐了一瞬,沈歸舟醒神後的第一反應便是,有病。
提醒她,和警告她,這有什麼實質區別。
“提醒我……不要自作聰明?”她又想起剛剛的畫面,“玩火自焚?”
陳穆愉在心裏嘆息一聲,將還呆坐在那裏的人撈了過來。
沈歸舟身體失去平衡,跌倒在他身邊。
山裏的春夜還是比較涼的,陳穆愉扯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手也重新搭上她的腰,讓她落在自己懷裏。
沈歸舟剛要動,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你爲什麼就不能關注我最後的問題。”
他的聲音很輕,在這樣的夜裏,輕的彷彿透出了一種無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