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那人的身影也漸漸清晰起來,看上去有些消瘦,比較高。
天已經入暮,看不大清楚臉,距離還是有點遠。
陳霄加快了馬速,距離拉近,他覺得那身影的確有些熟悉。
在大營門口停了下來,阻止了士兵的問禮,也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對面的人也又走了一段,雖然他們依舊看不清對方垂着的臉,卻可以看清他的穿着打扮。
消瘦的男子,衣着單薄,外衣還有有種襤褸之感,髮絲有些凌亂。
若不是他手裏拿的是劍,而不是棍子,看起來倒蠻像難民的。
陳霄越看越覺得他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
正準備讓人上前詢問,對面的人彷彿是感受到了對面的目光,擡起頭來。
時間靜止了一瞬。
陳霄看着那張消瘦的臉,難以置信,“阿澤?”
雲澤也看見了他,本有些無神的眼睛裏也瞬間涌現出激動。
這個眼神讓陳霄終於確認,眼前的這個難民,就是雲澤。
他立刻下馬,上下打量着他。
雲澤內心激動不已,緩了一會才平復下來,快步向他走去。
還有三步之遠時,陳霄出聲,“真的是你。”
雲澤因爲太激動,邁不動腳了。
可不就是他。
陳霄上前,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驚愕道:“你沒跟夫人回京都?”
雲澤:“……”
原來她們回京都了,難怪風花雪月會沒人。
陳穆愉見到雲澤也是有一絲意外的,這些日子云澤一直不曾出現,他也以爲他是跟着沈歸舟回了京都。
不等他問,雲澤就自己稟告了這些日子的經歷。
說是啓稟,其實更像是訴苦。
原來,那日飛柳突然喊他出門,他也沒問。
飛柳直接將他帶出了春城,三日後的晚上,飛柳在某個他不知名的郊外山莊裏殺了一個人。
從來到走,沒有驚動任何人,事情辦得很順利。
他還有些疑惑,這好像也沒什麼需要他的地方。
兩人跑到附近的一個小鎮時,飛柳提議休息一晚再趕路。
然而第二日天還沒亮,就有人來客棧搜索。
好在他機警,及時發現不對。然而他去找飛柳的時候,飛柳卻不見了。
等他好不容易從客棧裏脫身,又發現街上到處都是都是拿着他的畫像在找他的人。
他這才知道,他現在都出了邊界了。
他在的地方是北漠的一個小鎮,飛柳殺的是一個什麼幫派的幫主,幫衆不少,在當地黑道是叫得上名號的。
幫主一死,羣情激憤,客棧那些人就是來抓兇手的。
當時滿大街都是找他的人,他也沒顧得上想那些人怎麼那麼快就會有他的畫像,一心想的就是趕緊跑,對於失蹤的飛柳,他也有些擔憂。
好在飛柳身手比他好,這讓他安心不少。
躲了三日,他終於混過了邊界線,回到了天楚。
可他沒想到那些人竟然也追了過來,慌不擇路時,他跑進了就近的沙漠。
那些人也是執着,又追到了沙漠。
後來又交手了一番他才知道,他們追着他不放不僅僅是因爲他是兇手,還因爲他拿走了一樣東西。
問題是,他拿走什麼東西,爲什麼他自己不知道。
若他沒拿,那就是飛柳拿走的。可當時,他和飛柳一直在一起,他並沒有看到她拿了什麼。
在沙漠中跑了一日,他終於擺脫了那些人的追殺。
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他就發現更悲劇的事,他迷路了。
他在沙漠中迷路了。
好在,他身上還有一些乾糧和水。
在沙漠中轉悠了兩日,他終於恍然大悟,飛柳怕是故意將他給扔下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飛柳爲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是他們暴露了,她沒來得及叫他,情急之下,才……
水也在那一日喝完,又在沙漠裏轉了兩天,他找不到路也找不水,連乾糧也沒有了。
後來,他倒在黃沙之中,一度以爲自己會死在那裏。
幸好,他運氣還算好,後來被一過路的老漢發現,救了他。
因爲那老漢,他才離開那片沙漠。
從沙漠出來後,他的腰牌不見了,他也不知道是在哪裏掉了。沒有證明身份的東西,他無法在那偏遠的地方尋求官府的幫助,只能靠自己。
現如今戰事喫緊,馬匹買賣管理甚嚴,他走了兩日,纔買到一匹瘦弱的老馬,還是花了重金。
然而他的倒黴還沒過去,不知是不是他太着急,連着趕了一日一夜的路,他沒倒,新買的馬倒了。
僅剩的幾個銅板讓他無法再買到一匹馬,只能靠腿走。
兩日後,他遇到一羣土匪打劫,想起和沈歸舟一起‘混’的日子,他也終向現實低了頭,伸出了手……
土匪是難民,因好幾日沒喫東西,纔會做出這種事來,那日其實是第一單,沒想到會碰到雲澤。
等離開時,雲澤身上最後幾個銅板也離他而去……
於是,就有了如今的他。
他說這些時,韓揚和莫焰也在。
看着他差點聲淚俱下的模樣,剩下三人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這真的是個悲傷的故事。
感觸最深的是陳霄,聽完雲澤的遭遇後,他忽然覺悟,沈歸舟對他其實也還算可以。
至少,沒讓人將他扔沙漠裏。
作爲旁觀者,雲澤一說早上客棧裏只有他,滿大街都是拿着他畫像的人後,他敢肯定這不是偶然。
看雲澤還在那裏質疑卻又不肯信,他不知該不該提醒他一二。
最後,他還是看在了共事多年的份上,沒告訴他,以免讓他更受打擊。
但他沒想到的是,一向沉默寡言,看着最不通人情世故的莫焰反而開口提醒了雲澤。
“你是不是哪裏得罪夫人了?”
雲澤一愣,他得罪過夫人?
仔細想了一會,好像沒有。
要說得罪……他看向陳穆愉……那就是他和飛柳不一樣,他不是自己人。
若是這樣,他也是被連累……
他不敢猜疑陳穆愉,趕緊將視線收了回去。
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所以,飛柳帶他出門真的是爲了整他?
陳穆愉聽完也看着明顯瘦了一圈的雲澤默了一會,沈歸舟那日明顯是想支開他。
他想起了那日沈歸舟的沉默。看來是他誤解了她的意思。
等雲澤情緒平復了些,他才問道:“死的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