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淡淡的,就像是不經意間踩死了什麼小蟲子一樣。
可這畢竟是幾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而這個態度......
人羣之中立刻響起陣陣私語。
“不但不把人命放在心上,連堂堂的屏蘭書院都沒有放在眼裏,三名弟子之中,譚成師兄的名聲最響,深得師長寵愛,而死在這裏,殺人兇手連個面都不露,這也太狂了!”
“是啊,簡直讓人不敢相信,在屏蘭州居然有人敢這樣隨意處置屏蘭書院的弟子。”
說着,一道重重的冷哼聲響起。
“方沐此人,狂是狂了,但人狂有禍,天狂有雨,當時拒絕州牧大人,鄧大人愛才不予計較,認爲書生狂傲一些也是情有可原,但今時不同往日,他現在是殺了人!
不論殺得是不是屏蘭書院的人,也不管他是否有自己的道理,說什麼聯合妖魔作祟,但殺人就是殺人,始終是犯了大昭律法,可就沒那麼容易讓他混過去了。”
一句話出口,周圍人重重點了點頭,道道附和冷哼之聲一齊響起。
“這方沐還真以爲有幾分詩才就可一直狂妄下去?殊不知這一次,他是自尋死路!”
“就是,犯了律法哪是有那麼簡單就能矇混過去?”
“常言道人心似鐵非似鐵,官法如爐真如爐!”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彷彿已經將方沐給定了罪。
聲音同樣十分清晰的傳進護衛耳中,聽得他十分不爽,甚至他恨不得直接拔出腰中長刀,衝過去一刀一個將這羣只會賣弄言語的讀書人給砍殺了。
“方公子此人雖然狂妄,而且初次見面之時留下的印象也不好,但爲人性格如此,不肯假裝罷了,而且一心爲了縣城百姓着想,斬殺妖魔沒有獎勵就算了,反而還要被人堵着門聲討,甚至還給判了死刑。”
護衛一隻手緊緊的握着刀柄。
他是林回派來的,但不長時間的相處,卻已經深深折服於方沐的爲人。
此時看着門前的一羣傢伙,心中氣憤難耐。
“可惜公子只讓我傳話,沒有其他的吩咐,不然的話......”
護衛咬牙切齒,正想着,門前有人忽然拔高了聲音,帶着挑釁的味道。
“嘿!來之前我聽說人說過,方沐這人挺狂的,而且脾氣還挺暴躁的,動不動就破人文心,不然就直接殺人,可現在怎麼待在家裏,不肯露頭了?難不成是怕了嗎?”
挑釁的聲音傳出,人羣中響起一陣鬨笑,引來許多贊同。
“就是,這麼狂的人,怎麼慫了?”
“他也知道殺了人不好收場,說不定此時正蜷縮在被窩裏,瑟瑟發抖的同時在祈禱着,別來抓我,別來抓我。”
一位身材肥胖的男子,兩隻豬蹄般的胖手合攏,做祈禱狀,油膩的臉上,兩隻眼睛被擠成了兩條縫隙。
這個表情和聲音,讓護衛差點忍不住直接把刀衝下去。
“不許胡說!”
“膽敢繼續在這裏胡說,當心我砍殺了你們!”
護衛滿眼都是憤恨,但沒有明確的吩咐,他也只是嚇唬嚇唬人,不敢真的動手。
心中滿是無奈。
“哎呦呦~~”
肥胖男子身子一扭,拿腔作調發出了讓人噁心的怪聲。
“有多大主子就有多大奴才,口口不離殺人,真是太可怕了。”
“這嘉虞縣啊,我看也不怎麼樣,住着這麼一個兇徒,縣令也不是什麼明察的好官!”
話裏又把林回給帶了進去,護衛更加憤怒,就在失控的邊緣,一道沉沉的吼聲在身後響起。
“大膽!”
“現在事情還未查清,也沒有任何懲處,我家公子還是大昭朝廷承認的童生,是有功名的人,你們光天化日圍住童生家宅,到底是何居心?”
話語之中條理清晰,護衛看了看,來者是他們這些人中最有文化的一個,名叫林路。
平日裏也能背誦一些詩文,所以之前挑選人手,他被點名當了領頭的,來到方沐身邊。
此時出來穩定局面,也算是合理,但身邊跟着的這位,被公子認了弟弟,還取了姓名,叫做方白的爺,跟着走出來似乎就不那麼合適了。
倒不是歧視,只是這位爺的性子使然,說句不客氣的,他把方沐的吩咐看的比皇命還重,絕對不折不扣的執行,而此時腰間掛着一把刀,若是真得到了什麼命令,恐怕今日門前就要見血了。
“又出來一個下人,我們要讓方沐出來,給一個交代!”
“交代?”林路冷冷一笑,搖了搖頭:“我家公子吩咐我轉告各位,人是他殺得不假,但這幾條命是屏蘭書院的,要討也該屏蘭書院的來討,我家公子沒有必要跟你們交代。”
林路態度很強硬,掃視衆人一圈,深吸一口氣,繼續開口。
“各位堵門好幾天了,已經嚴重影響我家公子的修養,不過公子寬宏大量,同時也尊重各位,不準備計較,只是各位往後退一退,這已經是公子最大的容忍了,我希望各位不要不識擡舉!”
說完,他轉身看向方白,雙手搭起,躬身開口。
“二公子,請。”
方白已經恢復了幾分神智,雖然很有限,大概相當於幾歲幼童,但已經穩定了許多,有些事情也可以交給他去做了。
而此時林路躬身說了一句之後,方白走下臺階,抽刀出鞘。
人面對刀鋒的時候,還是有些下意識的害怕,人羣向後退了幾步。
方白也不多說,彎腰在地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刀痕。
用有些木訥的語氣說出了四個字。
“過線者死。”
然後就轉身走了回去。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傳到人羣之中,立刻有人發出一聲冷笑。
“這方沐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區區一個童生,在場的都是讀書人,誰還沒有一個功名?他區區童生算的了什麼,他憑什麼定奪我等生死?”
一副不屑的神色清晰的擺在臉上。
一步邁過方白刻下的白線。
“我過來了,你拿我怎麼樣?”
方白轉過身來,略微有些遲滯的眼睛看了看他。
“但我又跳回去了!”
那人看向方白,一臉挑釁的笑容。
“我跳過來了!”
“又跳過去了!”
“我過線好幾次了,你不是說必死嗎?你來殺我啊!”
“過線......挑釁......”
“哥不高興......”
方白的反應略慢,但看了個仔細之後,眼睛裏閃過一抹狠辣之色。
“死!”
長刀揮出,血光崩現!
“殺人了!”
“真的殺人了!”
人羣瞬間潰散,四散奔逃。
熱鬧許久的方家大宅,重新恢復了安靜。
林路看着這些人倉皇逃竄的背影,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公子說的對,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罷了,就這也配在方家門前攪鬧?”
可說完之後,他又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但是有點可惜,就殺了一個,也不知道死掉的這個傢伙,身上是什麼功名,夠不夠分量,倒是不好回覆公子了。”
這話說的讓那護衛有些不解。
“我說領隊,這些人都是有功名的書生,放在平日裏,隨便死一個都算是大案了,你還嫌不夠分量?要是再加上屏蘭書院那幾個人,這事我看也鬧得太大了吧,就算咱們公子受過鄧大人的褒獎,這麼做也有點太過了吧。”
“過了?”林路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你不懂,還是公子說的對,這件事情鬧得越大,就越不算大,越大才越好解決,除了屏蘭書院,整個屏蘭州的書生都摻和進來纔好呢!”
“什麼?”護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想了想之後,擺出一副笑容湊了上去:“路哥,咱公子是怎麼想的?事情不都是越小越好嗎,爲什麼公子要把事情鬧大?你給我仔細說說唄。”
“仔細說說?我倒是有這個時間,可公子那邊誰去伺候?”林路一副崇拜之相,沉聲道:“你只需要知道一句話,咱們公子是位千年一出的天才!
咱們公子已經謀劃好了,你就老老實實的等着,看公子是如何足不出戶,讓整個屏蘭州天翻地覆的!
是如何憑一己之力對抗一州之地的書生,最後大勝而回的!
等此番事情結束,大昭年青一代,必有咱們公子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