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了?”
“發生了一點事情。”方沐輕聲開口,但也沒有多說。
屏蘭書院的這一手,給他的影響不小,讓他一直覺得心中不暢,但就算找人傾訴,說出來也不能帶給他什麼幫助。
而孫希略作沉默,也沒有詢問,默默的坐了下來。
“孫院長此行是特地來找我的嗎?”方沐轉移話題道。
“其實我是有個消息要和方公子分享一下。”孫希收起笑容,緩緩開口:“之前我回到書院,便開始着手收集屏蘭書院這麼多年來,對屏蘭州文道的影響,而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這座書院已經鑄下大錯了。”
“甚至可以說是包藏禍心!”
“怎麼?”方沐有了些興趣。
“原本我只以爲屏蘭書院以己心代聖心,用自己粗淺的理解,修改聖賢文章的註釋,但細細一查,卻發現書院影響的不只是學子,甚至包括孩童在內!”孫希臉色深沉。
“屏蘭州居然想要改變聖賢在學子心中的地位,着手對更小的孩子進行開蒙教育,推出了一套淺顯易懂,同時還頗有趣味的讀物,而且價格很低,讓許多沒錢供孩子上學的家庭,也能購買的起。
這原本沒什麼,雖然再度提高了屏蘭書院的在人心中的印象,但也是好事。
可我仔細一看這裏的內容,卻是大喫一驚,已經不是胡編亂造,而是純粹的抹黑污衊!這套書籍涉及上古和中古兩個時代,將上古聖皇描述成了只知道攻殺的暴君,讓那些異獸、異族都承受了本不該承受的痛苦。
聖皇一個個都是血債滔天,該受天譴的人,而到了中古時代,書中雖然沒有否定聖賢著書立傳的功績,但卻將聖賢一生中的錯誤無限擴大,彷彿要將聖賢從廟宇之中拉下來,變成一個個普通人,然後再狠狠踩在腳下!”
孫希越說越氣,臉色氣的通紅。
方沐同樣臉色深沉。
“這樣一來,學子只認屏蘭書院,而不認聖皇和聖賢,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簡直不擇手段!”
“誰說不是呢,屏蘭書院不想失去自己的地位可以理解,但屏蘭書院之中,無論師者還是弟子,所學皆是聖賢之道,如今卻如此污衊歪曲往聖,而且還影響了那些可能一生無緣聖道的孩童,等將來他們長大,還會將這種錯誤的思想傳給自己的孩子。”孫希說到這裏,重重的一拍桌子:“其心可誅!”
“可哪怕屏蘭書院如此下作,但三天後的建院紀念日,仍舊有無數人前來祝賀。”
說着,孫希不顧自身身份,狠狠的罵了一聲。
“時無真君子,舉目皆小人!”
“孫院長息怒。”方沐想了想道:“如今雖然掌握了證據,並且送到州牧大人手中,但也只能對屏蘭書院做出懲處,卻並不能將其徹底剷除。”
“所以我纔來找方公子你。”孫希深吸一口氣,平復下了情緒:“你和屏蘭州學子不同,敢於提出質疑,而且名氣極大,所以現在需要你的聲音,或許也可以藉着這個機會,展開動作,這樣鄧泰大人才好在暗中出手。”
這一點方沐明白,他是鄧泰和書院開戰的引子,但想到自身情況,苦笑着搖了搖頭。
“這件事,讓我暫且斟酌一二。”方沐嘆了口氣道。
孫希一愣。
“方公子可是有什麼難處?”
“嗯……”方沐猶豫了一下,“給我點時間,我能解決。”
說着,他拿出一張條,上面是他在舒城的住所。
方沐接過紙條,站起身來。
“方公子留步。”孫希飛快道,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屋中恢復了平靜,只剩方沐自己,但心中情緒卻還在翻涌。
“來人,去給我買一套屏蘭書院給幼童出的開蒙讀物。”
方沐朗聲道,立刻有人領命離開。
而他還在屋中獨坐。
但卻有點發呆。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過,晚飯時間,瑾萱走了過來。
“方德離開了。”
“嗯。”方沐隨口答應一聲。
“喫點東西?”瑾萱問道。
“沒胃口。”方沐說着,但頓了一下,擡起頭,勉強笑了笑:“放心,我沒問題。”
瑾萱點了點頭,儘管擔憂,但還是沒多說什麼,拿來一盞香茶放在桌上,然後走了出去。
方沐拿起林路買來的開蒙圖書,認真看了看。
“書上的內容淺顯易懂,而且做得趣味性十足,同時又做得很巧妙,暗中藏着一套邏輯,的確是廢了很大心思啊。
而且一般人看不出這裏的破綻,尋常家長又認定了屏蘭書院的權威性,也不會產生懷疑,這套書到了沒有辨別能力的幼童手中,更是會認真閱讀,不論將來是否讀書習文,但這些內容已經刻進了腦子裏。
雖然不會對人的成長造成什麼影響,但只要談到相關話題,這些內容便會不自覺的跳出來,進一步的影響更多的人,的確如孫院長所說,遺禍無窮。”
心中想着,將書籍扣了下來。
“於公於私,這書院都不能繼續存在,但是……”
方沐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夜晚,萬籟俱寂。
方沐伸手摸了摸茶盞,已經涼透了,也沒有喝,而長時間的心情低沉,讓他覺得有點發悶,起身走了出去。
來到街上,漫無目的瞎走,街上行人不少,有普通行人,也有飲酒過量跌跌撞撞的醉漢,還有正在尋找安身之地的乞丐。
方沐低着頭,繼續向前走着,一隻碩鼠從腳邊竄了過去。
“呼……”
一陣夜風吹來,吹起了方沐額前的碎髮。
略微有點癢,他擡手撓了撓,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進了一條衚衕裏,左右都是民居,大部分都熄了燈,只有兩三戶還亮着。
“真是煩惱啊。”方沐說着,擡頭看了看月亮:“還是回去吧。”
而就在他轉身的時候,一道清脆的童音忽然響起。
“爹,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這樣去做,那個方沐和咱們不是親戚嗎?而且我看他也不是壞人,在學房我也聽過他的言論,其中有一些我覺得比師者更加正確。”
這句話讓方沐忽然停住了腳步。
心中好奇之心升起的剎那,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其中帶着幾分憤怒。
“你懂什麼?敢說方沐的話是對的?他要是對的,爲什麼屏蘭書院不承認?而他仗着有點能力,不認屏蘭書院,這就是最大的錯誤!”
“他今年纔多大?有了點名聲就張狂的人,不懂謙遜之禮,不論是誰,這都是取禍之道!”
方沐微微皺了皺眉頭。
因爲聲音的來源,赫然正是方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