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擅長辯論，只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打擊方沐，而現在也無法反駁，只能緊咬牙關，直接坐了下來，扭頭什麼都不看。
她不敢開口，靈虛子卻是滿臉驚訝之色。
“道友之心清明自然，文道修爲極高，真是出人意料，此間事畢，若蒙道友不棄，還請道友隨我一同回山，與我師長飲茶論道。”
“若有機會，一定前往。”方沐躬身道。
情況發展到這裏，實在出乎意料，但方沐的話雖然有粗鄙之處，但在大世紫氣的映襯下，反倒有了幾分大道平凡直白的意思。
姜宇擺了擺手，開口道。
“方兄。”
“見過晉王。”方沐拱了拱手。
“不必如此客氣。”晉王笑了笑，他心中微微有幾分交集：“我發現方兄不但所學廣博，並且又都稱得上精通，本心清明自在，不爲外物所擾，請問若是本王該如何才能做到有如此心境？”
“這個……”方沐想了想，有些猶豫。
倒不是不想說，只是顧忌姜修在場，但轉念一想，姜修並不是猜忌心重的人，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恕我直言，晉王的話裏略有錯誤，方某雖然本心清明，能夠不爲外物所擾，但卻不是保持心如鐵石，抵抗外物侵襲，嗯……”
說着，他掃了一眼惠真。
“這是佛門小道！”
盤坐唸經的惠真身子一抖，梵音似乎弱了一些，注意力也並不集中。
“佛門所謂的看破紅塵，是將女子視作紅粉骷髏，世間萬物哪怕是活生生的生靈，也皆是塵土，將一切存在完全否定，認爲一切都是虛無。”方沐深吸一口氣，聲音很沉：“但他們所認爲的虛無，纔是真正虛無的。”
他不知道這句話，在場衆人能不能聽得懂。
但他很清楚，若是真的有人聽懂了，他會面臨比剛纔更加強烈的質疑。
因爲他從根本上否定了佛教。
一衆天驕，哪怕是聖地傳人，嬴天下和第一星海都目光呆滯。
佛家雖然只存在碑林寺一個一流勢力，但是大昭境內寺廟卻多如牛毛，真的匯聚起來，高僧並不在少數，力量比起聖地來也不遑多讓，而且和尚一直都很抱團，所以他們也不願意招惹惠真。
但這句話……
“你！”
御蒼穹擡手，一顆心彷彿徹底翻了過來。
“這話就算是我父親都不敢說啊！”
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方沐。
“你的狂妄，到底有沒有極限？”
“你這是污衊！”惠真此時也顧不得什麼戒律了，直接站起身來，怒視方沐，道：“貧僧讓你不愉快，你大可以衝我來，爲何污衊佛家！”
“那晚你使用寶月光王菩薩之形，貧僧以爲你也有些慧根，但卻沒想到，你居然如此詆譭佛家，你難道不知道，我佛座下有護法金剛嗎！”
惠真一身氣勢爆發而出。
相比之下，方沐則是淡淡一笑。
“你說我污衊，我不多辯解，畢竟你佛家修行之路，能形成體系，便證明能走，但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答的上來，我情願束手就擒。”
“你說！”惠真大袖一揮。
“佛在何處？”方沐簡單的問了一句。
“佛在西天極樂！”惠真毫不猶豫脫口而出，一臉驕傲：“這個問題別說是貧僧，三歲頑童都知道，你卻拿來問我？”
面對這態度，方沐罕見的不急不忙，甚至淡淡一笑。
“嗯？”惠真一下愣了。
“我大昭如今認可的乃是文武兩道，文道起源中古，從尋常人慢慢讀書積累，最終感悟天地至理，成爲聖人，武道興盛於近古，乃是武聖開啓，教人強身健體，磨鍊體魄，鍛鍊勇往直前之心，也有頂尖武夫傲立武者之巔，那晚星海之中，我們也曾見到。”方沐的聲音低緩，拉住了衆人的思緒。
“至於禁忌之道……”
“那也是上古聖皇所創，他們最終成爲陽神境界的強者，而這一位位，成神成聖，但卻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你的佛，在何處？”
“而且你佛家何時出現過和陽神、聖人、人仙同樣境界的強者？”
方沐的問題讓惠真徹底愣住了，但現在這個情況，一衆天驕都看了過來，他不能不答。
“佛乃是宇宙開闢之後就存在，萬古不滅，住在西天極樂世界……”
聲音很弱，方沐擺了擺手。
“你所說的，和道家傳說之中的三清，天庭有何不同？”
“都是糊弄人的罷了。”
惠真聽聞，一顆滾圓的禿腦袋上立刻出現了汗水。
“先前你說止殺，乃是封心手筆，但人就是人，哪怕強如聖皇，往聖，亦有心念，所以我才說……”方沐說着，回頭過來看向晉王：“本心清明之法，在於我便是自然，我心有千萬念，念之所至，便是心之所向。”。
“殺或者不殺，都在臨場決斷，而非事先約定，心念通達，方可不受困擾，也就不存在瓶頸。”
“好！”晉王一拍桌子，朗盛高呼：“方兄一席話說的本王神清氣爽，想來今後也不會被一點小事縈繞了。”
“暢快！”
“暢快！”
晉王高聲呼喊，而一衆天驕也都看了過來，儘管當時看到了方沐的本我之相，雖然十分驚訝，但現在才知道，那只是表象，這番話纔是方沐修行的精髓。
“道家真意！”靈虛子興奮的像個孩子，大呼小叫：“沒想到我自幼學道，熟讀道家各種典籍，但所悟卻不如方道友十之一二，慚愧！慚愧！”
“道友也不必如此。”方沐擺了擺手。
“貧僧不服！”惠真滿臉汗水，眼珠通紅：“道理人人會說，但做起來卻難，你說心念通達，不被一切困擾，但情愛一關，多少英雄都過不去，你憑什麼能過得去？”
“你是個和尚，這一點你很難搞清，你最好還是還俗去體驗體驗。”方沐淡淡笑了笑，“最簡單的一點，情愛在七情六慾之中，也在心念之中，而這並不是一個人的事。”
“念起則心動，緣聚則人聚，從此入情愛。”
“反之則可脫離，一切皆由心念生滅而定。”
方沐說着，搖了搖頭。
“你佛家修心，講究看開，但你沒進去，怎麼出來？怎麼看得開？”
“此生積德來世享福，這是功德之說，而我所行，皆由念頭，該愛就愛，該恨就恨，該殺就殺，此乃福德，今生事，今生了。”
說到這裏，方沐最後看了一眼身體搖晃的惠真。
“你不懂。”
“轟！”
惠真身子猛地一抖，臉色慘白倒在地上，一身修爲如退潮般瞬間消失。
御蒼穹一雙眼睛之中滿是震撼。
“道心……碎了！”
“一位天驕，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