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轎中女子何人 >第11章 櫛耳
    荀嬤嬤說三姑娘都準備好了,她跪在佛龕前閉着眼只見嘴脣翕動,在說着什麼。

    她說完睜開眼睛,我扶她起來,她摸着牆壁,說捨不得這裏。

    若缺用她那句萬能話寬慰着:“三姑娘模樣好,性子也好,新郎君定然喜愛如珍寶。”

    三姑娘看向我,眼巴巴的問:“她說的是真的嗎?”

    我說是。

    先王爺先王妃都已薨逝,三姑娘的生母也已不在,拜別雙親拜的是兩座排位,我曾想偷偷讓人把三姑娘生母的排位擺在後面來着。

    不過被人宿莽發現了,他伸出手,我就只能乖乖的把排位放在他手裏,他把排位放回該放的地方,跟我說剛纔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新娘在拜別排位,兩側是觀禮的男賓客,再往兩側被紗幔各自隔開,西邊的紗幔裏面是前來觀禮的女歡。

    我站在東側紗幔後面觀禮,這側只有孃家女眷,偏偏王府人口簡單,廂月的事風頭還沒過,不肯出來見人,此時除了侍女嬤嬤只有我一人。

    晏潯院子裏的掌事侍女拉了拉我的手,我問:“殿下有何指示?”

    她附在我耳邊說,三姑娘生母的排位已經擺在案隔裏了,雖然位置低了點,也算讓三姑娘拜了母親。

    我點點頭,她就走了。

    拜別禮畢,男賓客退了出去,給孃家女眷說話的時間。

    荀嬤嬤推我出去,我心裏悶悶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與三姑娘非親非故,在人眼中身份不僅卑微,還有些微妙。

    三姑娘正看着排位哭,我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再就不知說什麼,要對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突然嫁去別家的女子說些什麼呢。

    再細想,我居安思危的心思就有些不堪重負。

    我偏過頭掉眼淚的功夫,不巧撞見了新郎官無措的目光。

    他竟然後退一步背貼在門上,我發覺他想要逃跑。

    我對他說:“三姑娘模樣好,性子也好。”

    若缺在我身後沒忍住咳嗽了一下。

    我說:“在新郎官你發覺她是珍寶前,萬望做到相敬如賓吧。”

    新郎官一怔,將自己慢慢從牆壁上分離,一步一步走到近處,他鄭重其事的朝我行禮,意識到了自己在娶親。

    嬤嬤把紅段子一頭放到新郎官手中,另一頭由三姑娘緊緊抓着。

    我上了隨行的轎子,整個人都在禮樂裏恍惚着。

    昨天還聽見人說國公府不及王府,親眼所見時我也不覺得國公府比王府遜色,即便掛滿了喜慶的紅色,仍然肅穆氣派。

    拜天地時我這次在西側的紗幔裏,跟觀禮的女眷們在一處坐着。

    我坐在最中間視野最好的位置,聽見身後有人發出哼笑,我沒回頭。

    隔着紗幔我隱約看見了晏瀟,他竟然也來觀禮了。

    禮畢後由國公爺嫡長子的媳婦招呼我上座,整場席喫下來,我都有些恍惚。

    但我這個人就是,即便我心思再多我也會對每個舉向我的酒杯和拋來的話茬子做到迴應。

    自豪自己遊刃有餘時又對自己關於環境的適應感到惆悵。

    席末嬤嬤提醒我作爲孃家人該提前走,我又與小公爺夫人說了幾句,無外乎王府的姑娘嫁到貴府,往後拜託多多關照。

    話是漂亮話,但卻不場面,因爲我說的很真摯。

    回程也是浩浩蕩蕩的隊伍,嬤嬤說晏瀟和諸位王爺還要回王府喫席,這是王府的榮耀。

    我上車前看見前頭已經陸續啓程的車轎隊伍,好像跟來時無二,哦對了,我們把三姑娘留下了。

    下車時發現諸王爺正在門廊喝茶,聽說晏滿喫醉了走不動,旁人都在拿他打趣兒。

    晏滿是個不學無術整日酒肉玩鬧的笨蛋,他就像是那個每朝每代固定不變的標配,在最優渥的環境裏成長成最廢物的模樣。

    我對他最深的印象就是在宮宴那天,他從牆上而來,對着正在亭子下閒話的廂月和我無緣無故的罵母猴子。

    他遠沒有宿莽那樣輕盈,笨笨的被我用竹竿打下來,然後又立刻求饒。

    我對他有偏見,他是雙生子裏那個幸運的皇子,而晏只是雙生子裏那個不祥的累贅。

    他生來就擠壓了晏只的生存空間,方纔國公府來迎親時晏只去跟他說話,向來放縱紈絝的他恭順的聽着晏只的話,然後乖乖點頭答應。

    我以前以爲他沒心沒肺心寬體胖,現在看來他也並非對雙生子的地位傾斜不知不覺。

    我路過他們,身後跟上了晏瀟。

    他以爲我沒發現,我就裝作沒發現,我和他還有一筆窘迫的帳,但我現在不想清算。

    他叫我:“櫛兒。”

    這是在別院時下棋輸給他時,他硬要送我的表字,櫛耳二字,取自“關圖有妹能,每語:‘有進,所恨不櫛。”

    我問過廂月,她說是不櫛進士之意,誇我有才學。

    荀嬤嬤聽見了一些,但沒聽見我說晏瀟,她告訴我:“姑娘小心贈你表字的人,怕是哄你開心便是別有用心。”

    我說:“王府和國公府結了親,就是不知太妃可滿意。”

    晏瀟他聰明得很,只不過他大多數時候遵循不作爲原則,慣會對他不想聽得視而不見。

    “我本該吃了國公府的席就回宮的。”晏瀟說:“但我執意來了王府。”

    我們沿着小路曲折着去宴席所在的院子,他對我一言不發的選擇了和他走小路表現的很輕鬆。

    他問我:“雁月成親大喜,果真王府是嫁女兒的,你連笑都不笑一下,我看國公府的人都笑開花了。”

    扯淡,國公府莫名其妙倉促取了庶女,是刀槍劍戟中開闢的夾道,怎麼真心笑得出來。

    我說:“陛下沒瞧見新郎官兒,人都還懵着,別說笑,哭都不會哭了。”

    晏瀟歪着頭在我眼前,“你竟然去看人家新郎官兒,還有功夫記掛人家笑或哭。”

    從前我覺得晏瀟苦悶憋屈可憐,現在他心情雀躍我反倒看着鬧心。

    我不知道怎麼說能讓他理解,他看見的是潯王府和國公府聯合起來解了太妃的難題,我看見的是一場搖搖欲墜的婚姻。

    晏瀟也自顧不暇,我要是用此事道德綁架他,那也挺沒勁的。

    即使我身處這個時代,我也絕不會與這個時代相容。

    若是晏瀟再說一句關於這場婚宴的話,我就轉身離開,屏蔽他的屁話。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