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轎中女子何人 >第26章 翡石
    衣裳是宿莽親自送來的,據說是晏潯指定的衣服,從庫房裏找出來的貴重衣服,是先王妃曾穿過的。

    我說:“舊的啊。”

    其實我想說竟然還是故去者的衣服,我真的一點都不想穿,但是這話說不得。

    宿莽坐在窗臺上扔手串玩:“殿下早料到你這般反應,讓我說與你,這衣服被改過,內層料子都換過了,所以不必覺得不吉利。”

    若缺眼睛都看直了,連忙說:“大人說笑了,我家姑娘哪敢說先王妃的衣裳不吉利啊。”

    衣裳艾青色的,肩膀繡着翠竹,顏色和諧統一,見之不俗。腰間束帶上除了銀線就是串嵌的翡翠和青色的寶石。

    還配有斗篷,正適合現下深秋的天氣,斗篷遠比衣裳華麗,黛青色,背面繡着孔雀圖,雀羽都是寶石墜着,好看的我想拿琉璃罩子保護起來,穿都不太敢穿。

    我說:“這衣服要是穿壞了,我會喫牢飯嗎?”

    “你會沒飯喫。”宿莽在手上搖着一個珠串,冷冰冰的說,見我神色滯住,滿意的笑起來:“騙你的,殿下說衣服給你了,就算你扔了也是你的事,不必怕,只管穿就是了。”

    晏潯也許只是故作客氣讓我壓力別太大,但是我完全當真了。

    太尉府的席面排場大,達官顯貴高門大戶都齊聚於此,來時路上荀嬤嬤就給我念叨了會有哪些賓客,宗子宗姬就有不少。

    所以我一個義宗姬在身份上不拔尖兒,但卻很稀奇,以前沒有我這樣的人代表一府女眷出席,頂多配附。

    若缺問我:“姑娘,要見大場面了,怕嗎?”

    “怕什麼?”我說:“我穿的可是先王妃舊服,頂級繡工金翡鑲嵌,王府鼎盛時期嘉懿王妃的服制,全京都也找不出幾件兒能匹敵的,神仙妃子下凡我都不帶怕的。”

    荀嬤嬤笑我們年輕狂妄,若缺又仔細給我檢查了配飾是否妥帖。

    轎子停在正門,我由人扶着下車,今日天氣一般,風吹的我頭髮亂飄。

    前有剛下轎子的哪家小姐回頭打量我,她神色都滯了,想必我今日風華絕代。

    但我還沒領會,京都圈子早已固化,座次嚴格有序。

    那小姐神色怔愣一會兒就帕子遮面笑了,她毫不留情的嘲笑我:“我當是哪家小姐,身家性命都穿戴齊全了吧。”

    我回頭告訴若缺:“她嫉妒。”

    那小姐不屑冷哼:“義宗姬快護好頭面吧,別吹散了朱翠找不見,回去惹攝政王殿下不快。”

    不管我穿的多驚爲天人,他們對自己的圈層有很強的領地意識,抱團抱的緊,外人很難擠進來,更別說擁有姓名了。

    但這不代表他們關係有多堅固,根深蒂固的只是對知根知底者的認同,這也是世襲高門和乍富新貴之間難以逾越的溝壑。

    我並不熱衷跟人辯駁一些靠辯駁解決不了的事情,包括眼前這種不痛不癢的麻煩。

    有仰仗潯王府的世家女下轎子,秉持着給潯王府尊敬的原則與我客套,讚美我着裝和氣質。

    我再回頭笑着看一眼剛纔擠兌我的那位小姐,就已經十分解氣了。

    走近一些太尉府的人就出來迎接我們,我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太尉府對我的態度,以及今天對看我笑話抱有多大期待。

    太尉府後院的青霜閣匯聚着各家夫人小姐,我進入最裏間有屏風紗幔的屋子,這屋子的好處就是可以聽見外頭的人說話,卻不跟外頭的人打照面。

    侍女撩開紗幔我走進去,衆人目光都向我投來,我朝她們微微行禮:“潯王府路遠,我來的不算早了,給各位貴夫人、好姐妹問好。”

    座上的都不是簡單人物,禮貌的招呼我坐下,偶爾有人講起京中見聞,大多數時候都是各自說話。

    一圈聊下來,有人誇我今日光彩非凡驚爲天人,有人則對這一身衣裳頗有微詞,用婉轉的話術說我打腫臉充胖子,乍富做派。

    三人成虎衆口鑠金,這麼大的場面這麼高的門第,聽的我心裏也虛,兩極化的評價幾乎讓我產生了身份認同危機。

    外頭有爭吵聲,是太妃孃家弟婦與這裏的嬤嬤吵了幾句,這種場合最不缺搬閒話的閒人。

    聽着意思是太妃與太尉府似乎生了嫌隙,她弟婦是故意惹事的。

    別人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可知道,無非就是呂酥幼與晏瀟的事傳到了太妃耳朵,這事本來就不是能瞞的。

    前院的男人們也進了後院,太尉府的嬤嬤招呼着未嫁的女兒們進我們屋子,人太多吵得慌,我就悄悄走出去看熱鬧。

    晏潯也過來了,他說:“可憐我緊趕慢趕茶杯都沒放穩就跑來,還以爲是你與人爭執起來了。”

    我說:“我沒跟人吵起來,殿下好像很失望?”

    晏潯眼神問我你認真的嗎,我摸摸鼻子往後退退。

    他問我:“怎麼興致不高?遠沒有出門時的趾高氣揚了。”

    我說:“我產生了巨大的自我認同危機。”

    “什麼?”他微微低頭,企圖聽的更清楚一點。

    我嘆氣說算了。

    晏潯心裏瞭然,問我:“那些人刻薄你了?”

    我說:“有的人誇我神仙妃子要把我捧到天上去了,有的人說我小人得志把我貶成千塵一埃”

    晏潯斂住神色:“誰貶低你?”

    “這不重要。”我說:“煩人的是,每一方都言之鑿鑿,我也不知道誰真誰假,誰客觀誰私偏,幾盞茶聽下來,我連我是誰都要不知道了。”

    晏潯擡手過來,我潛意識裏以爲他要打我,沒出息的後退半步。他手停在半空,又用那個無法忍受的眼神問我:你後退半步的樣子是認真的?

    我又往前一步,“你要摸我頭髮是吧?摸吧摸吧,兄友妹恭我還是能陪你演的,我知道你們皇室子弟都有人設需要,我明白的。”

    晏潯收回手後退一步,“你說話怪,行爲怪,心思也怪,你這丫頭,怪極…”

    我伸出五指:“慢着,你可以管我叫名字,叫義妹,叫姑娘小姐,但是你能不能別管我叫丫頭?”

    晏潯用眼神回答我,他想叫什麼叫什麼,叫我就是我的福氣。

    前面還在爭吵,衆人看着難得一見的熱鬧。

    晏潯問:“爲什麼?”

    我沒法給他跨時代解釋丫頭這詞的膩歪油滑之處,思前想後只能告訴他:“我不喜歡。”

    這個答案很拽,拽就拽在對方是攝政王晏潯,就好比我在監獄裏對警官說我不喜歡灰色獄服,給我拿套粉的,更直觀一點又好比,閻王三更叫我去喝湯,我說我不喜歡,我要五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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