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轎中女子何人 >第37章 回京
    曲昶瑜已經被轉移到了一處空置的院子,聽說嘉懿王妃閨中密友之子曾在此住過,那家人落罪流放邊疆,那孩子是太妃派人去半路攔截下的。

    院子離青帝軒有些遠,我跟着宿莽穿過長長的廊,沉默的行至廊路陰影下。

    這就不免想起宮中我落獄時那段通往陰暗潮溼的路。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自己走過了多遠,廊路曲折又過了好幾道月門,根本看不出去。

    宿莽也停下來:“在看什麼?”

    我說:“你看這曲折迂迴的廊路,像不像一條蟒蛇?我們像不像走在蛇腹中?”

    宿莽興許厭煩我不合時宜的想象力,沒搭理我轉身自顧自帶路,不管我有沒有跟上來。

    高門大戶總喜歡在院子裏修建沒有盡頭的廊路,路鋪的高高的,廊頂做的寬寬的。

    我有時候想王公貴族是不是一輩子都沒機會淋雨,後來有一日我在廊下下棋,風吹着雨灌進來,打溼了棋盤和衣裳。

    廊路好像不太遮雨,但卻很遮陽光。

    人走在廊下是看不到陽光的,廊路曲折幽長四通八達,也不過是達成了無論人走到哪裏都不見光的效果。

    建造者把人在高牆下的所有去處都想到了,相見的光都被隔離開來,不想淋的雨在大風天氣結伴而至。

    我常常踩着樹木殘枝張望高處,企圖沐浴殘枝無能爲力的陽光,汲取於我而言聊勝於無的養料。

    “到了。”宿莽說。

    我走過去,在窗紙上破開了口子,曲昶瑜背對着我負手而立,即使心裏早有準備,但還是被他過分挺直的腰背嚇了一跳。

    我說:“這是曲昶瑜?”

    宿莽明白我的驚訝,他說:“是曲昶瑜,他是習武之人,身姿就是如此,從前的怯都是裝出來的。”

    我說:“誰管他習武與否,我是說,他騙了廂月騙了所有人,他還能挺直腰背?”

    曲昶瑜慢慢轉過身,臉蒼白又灰敗,像條喪家之犬。

    他說:“姨姐。”

    怎麼有臉叫我姨姐,真是沒臉沒皮到極致,我說:“不敢,曲郎可真是深藏不露啊,潯王府上下都讓你擺了一道。”

    “離不開姨姐推波助瀾。”他梗着脖子看我,像是針對我而言的倔強。

    我被他氣的肋骨都痛,他施施然走過來掀開了窗子和我面對面,臉上是濃濃的恨意,我一時不知自己做過什麼惹他如此恨我。

    這還不夠,他激怒人的本事十分卓越,他對我說:“若不是你這蠢貨,廂月也不會敢嫁給我一還俗的沙彌,都是你害她至此,你害她只能屈居養夕女的別院,你害她懷上細作的孩子,你下世該給她當牛做馬恕罪!”

    興許我心臟有疾,牽動全身神經的痛感,我恨不得扇他個巴掌。

    宿莽把我拉到後面,一拳搭打在他胸口,曲昶瑜後退幾步竟然沒什麼事。

    我走到門邊,“宿莽,幫我打開門。”

    宿莽抱着手臂盯着裏面的曲昶瑜,說:“他是個瘋子,進去不安全。”

    樹杈上坐着個人,我朝他伸手,他就把鑰匙穩穩的扔在了我手上,我拿着鑰匙開鎖。

    宿莽詫異的看向上方:“耳朵塞驢毛了聽不見我說不給她開門。”

    樹上那人攤攤手:“殿下說,只要宗姬需要,我就得聽她差遣。”

    我開門進去,讓外面的宿莽離開,他一閃身人沒了,但這屋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肯定藏着很多雙眼睛。

    曲昶瑜說:“我送你上黃泉像碾死只螞蟻一樣。”

    我說:“我信,但我只要孟婆湯喝慢點,沒一會兒就能在奈何橋上和你重聚。”

    他哼笑一聲,我才發現這種威脅十分沒意思,他既然如此處境,想必早就知道自己有幾種下場,下黃泉時順便捎帶幾個就是白給的。

    我說:“我來這兒也不爲探望你,有問有答不枉相識一場,權當各自贖罪了。”

    曲昶瑜眼裏光芒異常,已顯癲狂之態,他問我:“荒唐,你古慎言無意之罪,我曲昶瑜也非罪大惡極!”

    “哦?”我在一旁椅子上坐下,“這麼說,你也並非純粹的細作,有何前仇舊怨,說來聽聽。”

    曲昶瑜坐在枯木枝堆上,一下一下有頻率的折斷那些木枝發出脆響。

    我說;“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就問了,你是賢王的細作,還是宮裏那位也知曉此事。”

    曲昶瑜問:“宮裏哪位?”

    願意回答就是個好兆頭,總比他一言不發的好,願意說就是還有所求,有所求就不會求死,不求死就有的日子慢慢挖。

    我說:“坐龍椅那位,晏瀟。”

    他又笑:“你爲何比我還瘋,你稱當今聖上爲…”

    他並未說出後兩個字,我說:“看來晏瀟知曉此事了。”

    曲昶瑜沉默片刻,我問他是不是默認了,他突然問我:“古慎言,你覺得你算聰明人嗎?”

    承認自己聰明的話,是不是太那什麼了點。我說:“那你算麼?”

    曲昶瑜已經瀕臨崩潰,手抖,眼睛有紅血絲,說話有時被自己噎住中途停止,咽口水後再接上後半句。

    我說:“潯王府位高權重,故去的嘉懿王妃據我所知並非善類,至於先王爺,一個沒有自制力的人。”

    曲昶瑜看着我,有點不相信我會這樣評價潯王府的人,畢竟我也是嘉懿王妃的養女。

    我說:“事實面前,無不能言。沒什麼稀奇的,義女即夕女,這是全京都知曉的。”

    我回想着呂酥幼評價我的用詞,她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說雞犬就是雞犬。

    我看着曲昶瑜,我說:“雞犬就是雞犬。”

    她說去了天上也是雞犬。

    我用跟她同樣傲慢的語氣說:“去了天上也是雞犬。”

    我高高在上的態度,就像這些話不是形容的我。

    呂酥幼那天穿着只是平常,但骨子裏就散發出高貴,她舉手投足規矩又刻薄,她說夕女就是夕女,潯王府的夕女也是夕女。

    我始終無法對她這些話免疫,我低頭說:“夕女就是夕女,潯王府的夕女也是夕女。這種感覺你應該比我明白,小師傅。”

    曲昶瑜手肘拄在膝蓋上,手搓着自己的臉。他放下了防備,又變成了那個膽怯又無措的小和尚。

    他捂住臉是在逃避吧,他從指縫瞄了我一眼,他在觀察我。

    要麼是想跑,要麼是想回頭,總之他已經不再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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