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轎中女子何人 >第71章 有事啓奏
    我從牆洞爬出來時沒看見人,沿着路走了許久,有司天監服飾的人從我身旁經過,他們身上有那種熟悉的味道。

    他們目不斜視,不管宮裏那一套尊卑,超越我後走在我前面。

    他們袖口有一塊紫色的布條,像是縫上去的補丁,不過縫的過於工整。

    前方石門宮人推着裝白布的車與我們迎面而過,司天臺的人駐足低頭,車過了他們才繼續前行。

    晏瀟找到我:“你在這兒做什麼?我找了你很久。”

    我指着路過的車說:“那素布疊的不平整。”

    “都有不平整的時候。”他說:“夜裏不要亂跑,宮裏不比宮外安全。”

    他聲音冷靜的怪異,平常他都是哄孩子的語氣,我還記得他在講幼時實在有限的趣事,語氣把他自己都逗笑了。

    也不是逗笑,應該是荒唐和詫異。荒唐於黃粱一夢,詫異於自己竟然沉醉於黃粱一夢。

    我很難和他一起笑話他自己。人就活一個夢呢,我也常常被自己的夢話吵醒。

    他也許發現我了。

    我說:“我感覺白天裏見到的姑娘好熟悉。”停頓一下,仰着臉看他,我問他:“我是不是認識她啊?”

    晏瀟表情柔和一點:“也許見過。”

    我說:“我昨夜夢到了寺院還是道館,分不太清,下着雨。”

    晏瀟眼有驚喜,扳着我肩膀問我:“是不是有假山?”

    我說有。

    他笑起來,又問我:“可有見着什麼人?”

    我點頭:“你爲何知道?夢裏真有一男子,他站在假山旁邊。”

    “原來你會夢到我。”晏瀟笑的很開心。

    他好懷念順天寺的雨天,他好懷念那個不被我厭惡的自己。他在回想着什麼。

    我大概知道他回憶的內容,因爲我也同樣回憶着。他失意的在水霧朦朧裏出神,對着初見的我說了許多話。

    我們站在寺院裏,假山旁,旁邊是樹,地上是草。那是我印象裏勾心鬥角最淡薄的地方,雨水洗滌着所以的塵埃。

    “原來是你啊。”我殘忍的說:“原來你也在那個,道觀。”

    “我也…什麼?”晏瀟收住笑,失落讓他眼尾都耷下去,他說:“不是寺院嗎?”

    我說:“是道觀,夢裏有人拿着拂塵。”

    晏瀟怔了許久,我和他站在宮牆下,巨大的垂柳猶如一朵烏雲把我們遮蔽在月光下,蚊蟲在不遠處盤旋。

    我說:“好多蚊子咬我。”

    晏瀟宛若未聞,他無法對那個與他不相關的夢釋懷。

    我說:“好疼。”

    “走吧。”他終於說,揮着寬大的衣袖在我周圍,趕走那些蚊子。

    衣袖掃過我眼睛時,我好像所有感官都被擋住,我大概明白若缺那種失去希望的感覺。

    夜裏我被細碎的聲音吵醒,眯着眼睛看見紗幔被拉開,男人臉上有痛苦和不捨,也有不得已而爲之的決絕,他舉着劍,劍尖朝着我。

    他縱向的劍會輕易送我歸西,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原因讓我在此時醒來,也許這是讓我絕處逢生,自證勇士的時刻。

    也許以後有人提起我時,除了咒罵還會有一句感嘆,感嘆我大難不死。

    但是好沒意思,我閉緊眼睛。

    誰也不願意總被命運戲弄,一次兩次就算了。

    晏瀟的手在抖,我能聽見劍穗晃動發出的聲音。

    旁邊傳來開門的微弱聲音,有人跪在地上:“陛下!您確信不會後悔嗎?”

    晏瀟說:“滾出去。”

    亭魄磕頭,他說:“那晏只主子歸來時,您如何說給她啊!還有攝政王,他若是看見宗姬擡着出去,豈不…”

    晏瀟說閉嘴。

    我聽見劍摔落在矮臺上的聲音,晏瀟隱忍的哭泣聲,他走後我還在懷疑真不真切,好像是個夢。

    我起身看見矮臺上並未收走的劍,那劍變成了一塊巨大的六邊形光斑,又變成了兩個,又變成了三個,我抹了下眼睛,就又變成了一把劍。

    幾日後我終於在中乾宮的書房裏見到了一些老面孔。

    晏洺坐在那裏,和他身後的玹嫋飛同時看向開門的我,玹嫋飛啊,若衝殞命她手。

    我後退一步,繞着他們走最遠的路,然後躲在晏瀟的身後,晏瀟回頭對我說:“沒事,你若是怕,就去後面和亭魄玩。”

    我不怕的,你別怕就行了。

    玹嫋飛緊張的盯着我,晏洺問:“她似乎…”

    “如此甚好。”晏瀟說:“不必管她,只管說你的。”

    晏洺遲疑:“可…”

    他謹慎很多,不相信我,更不相信現在的晏瀟。

    晏瀟冷聲說:“我叫她出去便是。”轉頭對我說:“乖,去找亭…”

    我走到玹嫋飛身邊,伸手去拿她頭上的花,她下意識後退,腦袋都快從脖子掉進去了。

    我拿掉她頭上的花她才鬆了口氣,我說:“你真好看。”

    晏洺說:“你帶她出去玩吧。”

    “我?”玹嫋飛不願意,但她聽話。牽着我的手往外走,漸漸的我走在了前面,帶着她去湖。

    她試探我,拿土讓我喫,我說晏瀟不許我喫別人給的東西。她又掐着我衣襟要把我推進河裏,我說晏瀟不許我玩水。

    她半信半疑的鬆開我,又拿出一塊布,上面修着個篆體的“衝”字,這是裏衣的料子,我猜是她從若衝衣服上切下來的。

    我說晏瀟不許我撿一些破布回去。玹嫋飛看我真的沒有半點反應,便自言自語是真的傻了。

    她微笑的,對毫無攻擊力的我發散一些居高臨下的善意,她逗我:“那他許你做什麼啊?”

    “只此不許,旁的都許。”我一把將她推進湖裏。

    她在水裏撲騰一會兒,爬上來時我踩住她手:“你是用這隻手傷的若衝嗎?”

    “你沒傻,你也就騙得過心甘情願被你騙的人,你…”她猛地跳上來,作勢要打我。

    我說:“聯手。”

    “什麼?”她朝地上吐了口水。

    我說:“晏洺想坐皇位,皇位有人怎麼辦?”

    玹嫋飛說推下去。

    我把在我太陽穴旁邊的手扒拉掉,告訴她我正有此意。

    當只看的見深淵惡龍時,臭水溝裏的死魚爛蝦都可以先擱置。

    回到書房,我走到晏瀟旁邊,手自然的放在晏瀟的肩膀上,玹嫋飛收回目光前和我打了個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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