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轎中女子何人 >第83章 交易
    我坐在墨雲宮的暖閣裏還是覺得很冷,杯子裏的熱茶騰起水霧,晏只坐在我旁邊,我能聞到她身上的氣味,凜冽的氣味。

    她告訴我,晏潯去了邊疆找她,帶着許多卜詭山的人,好幾次的對戰前夜,那些卜詭山的人潛入敵軍的帳篷。

    總之這場仗得益於晏潯和卜詭山才能這麼快結束。

    我問:“你知道京中發生了什麼嗎?爲什麼一場火,潯王府就散了?”

    晏只搖搖頭:“那時我已經出京,許多事情都是暗中發生的,那場火只是一場宣告。”

    宣告潯王府勢漸弱,隨之而勢強的也沒能在強勢上站穩腳跟,這場變動並沒有贏家。

    晏只:“他們好像都亂了陣腳,好像有什麼外力影響到了京中勢力的平衡。”

    這在我瞭解之外,也實在想不出來那之前發生了什麼。我絞盡腦汁好半天,我問:“是晏潯與林玉鴻言和這件事嗎?”

    晏只搖頭:“這算什麼,從前他們交好時,賢王也沒有動作。”

    外頭雨下個不停,嘩嘩的雨水打在房瓦上,我蜷縮在矮炕上,還是覺得很冷。

    晏只才問我:“你爲何要…玹嫋飛?”她在中間停頓了一下,應該是省略了某些會讓我不安的詞彙。

    她沒有立即問我這個問題,而是留給了我足夠的冷靜時間。

    有些事要多長時間的緩衝都無法真的冷靜,她一問出來,我就覺得背脊發涼。

    我拿出佛珠轉着。

    晏只說:“你從前不轉珠子。”

    我不會念經,只是在轉珠子時數數,一顆珠子一個數字,在專注中乞討平靜。

    顯然晏只也不會念經,更無法從我翕動的嘴脣中讀出我在念叨着些什麼。她幽幽的看向我:“我師傅也念佛。”

    我以爲她轉移了話題,放下珠子問她:“你師傅?”

    晏只說:“教我武功的師傅。我師傅說,他在第一次沾壽前是不念佛的。”

    沾壽這個詞是我第一次聽,不難猜到是什麼意思,習武,第一次,沾壽,唸佛。

    我在腦中已經可以串聯出一個故事,習武到一定程度的人,一第一次運用武功掌控一條生命,那種凜冽和茫然,該念多少佛才能抵消。

    抵消不了。

    我閉了閉眼,我說我沒有。

    晏只說:“是,你沒有。”

    我睜開眼睛,她沒有放我一馬的意思,簡直是把我逼進窮途末路,她說:“你只是借刀殺人而已。”

    我說我沒有。

    晏只說:“你別怕,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我叫喊:“我沒有!”

    晏只拍着我的背,她沒有辦法理解我的不安,她生長在一個生殺大權被人掌控的遠大於被律例掌控的世界,而我不是。

    她在一個可以被豁免的位置,而我初來這裏,對赦免的理解還是那三塊免死金牌,根本不是那種幾乎沒人譴責的、對於生命的掌控。

    晏只說:“發生了什麼?”

    我有一瞬間想對她和盤托出,就像從前那樣。

    大起大落之後我沒有了盲目信任的能力,晏只在我眼裏不只是晏只,而是一位有着軍功的古氏子孫,是晏瀟嫡親的妹妹。

    權衡之下,我無法把晏潯放在她之後。

    我只說:“我的侍女若缺殞命於玹嫋飛。”

    晏只一怔,“若缺嗎?”

    我點頭。

    這個說法對於她來說很合理,血債血償。某種意義上於我而言也是合理的,但是我無法消化我是那個間接執行者。

    晏只安慰我:“若缺可以安息了。”

    我喝了口茶,早已經涼了,經過食道時是溫涼的感覺,離心臟最近是頹然燙了我一下。

    晏只說:“別怕,是賢王的人放的箭,你什麼都沒有做。”

    我把賢王射殺的珺太嬪侍女身上的衣裳給了玹嫋飛,這件事我不會再提起,但我會記下。

    我問:“晏潯受傷了嗎?”

    晏只遲疑了一下,這就是答案。

    我有點難過,對於晏潯受傷了這件事並沒有實感,若是在他回來之前,我在京中相隔一個遙望的距離時聽聞他受傷我絕對會不安。

    但是他好好的回了京,我再聽見他在過去的時間裏受了傷,並沒有那種壓到我的波瀾。

    他現在是沒事的,所以我沒有那麼擔心。因爲我可能並不是和他的傷痛共情,我只是期待他活着,活着回來,在我可以看到的地方。

    以供我想見他的時候能見到,不想見的時候確保他安好,留給我反悔又想見他時的機會。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他。

    荀郎那時候問的問題,就像卡在喉頭的魚刺,很難受,很介意,遲遲沒有嚥下去或者取出來。

    我問:“我現在可以出宮嗎?”

    晏只說:“我不確定,但是我可以進宮,沒人能攔得住我。”

    沉默片刻,晏只問我:“你是想見潯王嗎?”

    我說我不是我沒有。

    我和她推開門,看着院子裏的雨,一羣黑衣高手就明着坐在墨雲宮的牆上,在雨中敏銳的聽到微小的開門聲,紛紛看過來。

    我說:“我出不去了。”

    晏只說:“賢王不會敢對你怎麼樣的,否則他也奪嫡無望。”

    我問:“你見到你哥了嗎?”

    晏只睫毛顫了下,她微微仰頭保持一個不至於太高,卻又高於宮牆的高度。

    她說:“晏滿嗎?我見過他,他說他被你傷着了,要你給他道歉。”

    她說的是我在大獄裏把晏滿趕走的那件事,晏只絕對明白我只是不想晏滿跟着我受苦,應該也已經替我對晏滿解釋過了。

    所以我不必解釋這個。

    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意爲之,她沒有提到晏瀟,我說的明明是晏瀟來着,剛纔聞了燃燒的曼陀羅花,現在不知道睡到幾重天了。

    她不提那我也不提。

    我說:“不用謝。”

    天空的雨驟然變大,我總覺得京中爛到了一種難以洗滌的境界。

    牆上那些人絲毫沒有躲雨的意思,看樣子除非晏洺死了,不然我是出不了這個皇宮。

    雨水的冷氣已經讓我感覺周身發涼,晏只還在肉麻着,“櫛兒,能交到你這個朋友,我三生有幸。我如今平了戰亂,晏滿也不在整日惹禍,雖然整日搗騰一些豔詞雜文,不過隨他去吧。”

    任憑宮裏亂成什麼樣子,晏滿還有豔詞雜文看,還真是天下大亂他獨自歲月靜好,美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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