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被要求坐在司天監院子正中間,周圍是嘴裏唸唸有詞的卜詭山人時,我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全天不休,那些人能輪班,但我就一個,只能一天一天的熬着,第一天我就覺得有點撐不住。
晚夜半子時倒是沒人,這個時間段對卜詭山來說應該是有什麼門道,我終於得空在墊子上閉目養神。
宿莽的聲音出現在我頭頂:“有人看着司天監,不管他們做什麼,你就當看不見聽不見吧。”
我沒說話,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把我晃醒,亭魄蹲在我旁邊問我:“朱懷谷是誰?”
我一怔,難不成這朱懷谷還真有些來歷。
我問:“你說他是誰?”
“我在問你啊。”亭魄比我還懵,他說:“你背棄潯王也要救的人,他到底是誰?”
得知朱大貴沒問題我才鬆了口氣,亭魄看見我鬆口氣的樣子反倒有些緊張:“莫非你在和潯王演戲?”
我說:“你還真是有想象力。”
亭魄是不是瞟兩眼大殿陰影下如同妖洞的門,擔心裏面竄出來潯王府的人把他逮住。
亭魄說:“你救他該有理由吧?”
我說:“這是哪裏的話,就算我背棄晏潯,又跟你們有何干系?”
亭魄說:“我念着和你未曾交惡,陛下也想把你從這兒弄出去,陛下的意思是怹一人在這兒受罪就是了,好歹你活的舒坦點,不妄相識一場。”
這裏還真是沒有一個真心的人,全都一門心思撲在皇位上,哪有別的心思活自己的,說什麼想要馳騁沙場,也就騙騙傻子吧。
我伸出手:“打住,別誆我了,賣慘都不會挑時機,晏瀟什麼時候就受罪了,他現在好着呢。”
一看亭魄的表情就是摸不準我說的什麼,不過我倒是摸準他心裏有鬼。
我說:“晏只根本就沒有割捨下他那點子血緣親情,跟晏潯裝什麼真心實意,我白當她是朋友,白送她去領兵,她永遠欠我。”
亭魄眼睛瞪的好大,十分喫驚的望着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說:“她故意帶我去的青樓吧,故意讓我看見朱懷谷,故意帶我上殿,又放任我進殿。”
晏只又不是傻子,姓古的傻子名額有限,目前限量一個,我巧姓了古又是傻的,那別人就都精明的。
她會武功的警惕性高,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我從她眼前溜進殿她怎麼可能毫無察覺,滑天下之大稽。
亭魄眼裏有不解。
都不用他問出來,無非就是那爲什麼我還會上殿。
我說:“我說過了,朱懷谷不該死,就這麼簡單。”
亭魄像是在回想,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應該是慶幸無論如何我上殿了,現在也跟晏潯決裂。
那些不忍的情緒不再屬於我,我故意提醒他:“那你猜晏潯現在知不知道?”
亭魄果然變了臉色。
我說:“晏瀟還不知道這些吧?你和晏只揹着晏瀟做的這些吧?”
亭魄問我:“這你…”
不是我自作多情,看看亭魄和晏只也這樣認爲,就可見是否真實了。
亭魄嘆息,“陛下有陛下的大業。”
我說:“晏隻眼裏的大業纔是古氏的大業,而你的大業是卜詭山的大業,所以你和宿莽爲什麼要各侍一主嗎?你們卜詭山在算計什麼?”
亭魄低着頭,眼神挑上來看着我。
我冷汗就出來了,我說:“不會整個古氏都被你們卜詭山控制了吧?”
亭魄不說話。
我想了想,“不是。”
“爲何不是?”亭魄問我。
我說:“要是你和宿莽是一條心,那你來時也不用這般小心了,你看看你現在,大氣都不敢出。”
亭魄:“我真不想來見你,偏晏只不敢來。”
晏只不是不敢來,她是知道我不會理她。
“你有時會替潯王出謀劃策,有時又一意孤行,你到底站在哪頭?”亭魄問我。
我說:“哪算出謀劃策,不過也確實說過兩句。”
我不是站在哪頭,只是在搖擺。有時想着既來之則安之認命吧,午夜夢迴時又覺得我不該如此,簡直愧對我見識過的文明。
每次那些侍從跪我,我都覺得連同的也有我妥協的自尊,某種意義上,整個大喆沒有絕對的古氏,跪在地上的不是眼前的僕從,而是每一個人。
僕從,妾室,庶子,高牆和家法,每一樣都在撕碎我的認知。
我可以在歷史書上閱讀這些,但不能讓我在見識文明後穿會歷史。
沒有人經得起這樣的撕裂。
亭魄說:“朱懷谷那樣的人不會壽終正寢,你古慎言這樣的人也不會。”
我說:“謝謝提醒,我知道。”
亭魄看了我一會兒,他起身走了,我閉上眼睛覺得四周好靜,靜到像是失了五感。
我再次睜開眼睛,是被那些人的唸唸有詞吵醒的。
我看着月門處走進來一人,他走近了纔看清是荀郎。
唸唸有詞的人停下來,對着他行禮:“荀譎師兄。”
我記得,他叫荀譎。
荀譎微微擡了擡下巴,那些人就都散去。我說:“饒了我吧,好歹分兩天來,讓不讓人睡覺。”
荀譎問我:“他們在你旁邊你睡得着嗎?”
我說:“閻王要我五更死…”
“說反了。”荀譎打斷我。
我回味了一下,確實說反了。我嘴硬的說:“我的意思是,閻王要我五更死,我三更就自己過去給他個驚喜。”
荀譎笑了一下。
我閉上眼睛:“再也沒有哪兒比這兒更安全了。”
荀譎搖了搖頭:“卜詭山也不是你想的那麼神…”
我打斷他:“誰說你們神了?裝神弄鬼的神經病,我去把你們滿上的曼陀羅蘭都薅了,看你們如何裝神弄鬼。”
他還在咂摸神經病是什麼意思,我翻了個身。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走到了我對面,對我說:“青州山莊也不是省油的燈,你知道吧,蘇絕又進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