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洵熟練地端起桌上的茶壺,茶水在缺了邊角的杯子裏輕輕地搖晃過了一圈,倒進腳邊立着的垃圾桶裏。
“副班長,這種路邊攤來得多嗎?”
鍾洵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頓,聽見傅時衍的這句話,他平靜地把重新注入茶水的乾淨杯子放到他那側,給了個含糊不清的回答,“還好。”
傅時衍笑眯眯地接過鍾洵遞過來的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沒有繼續在剛剛那個不過是一時興起的問題上糾纏下去。
他殷勤地從桌上的筆筒裏抽出一隻鉛筆來,連同着放在最邊角位置的菜單一併推到鍾洵面前,“副班長想喫什麼?”
“……你看着點就可以。”
鍾洵瞥了一眼對面的人攥住紙頁的修長指尖,不動聲色地把皮球又踢回到了他那邊,“不是你想喫燒烤的嗎?”
“那我就隨便一些了。”
嘴上雖然這樣說着,但傅時衍其實沒怎麼和同年齡的人約過這種街邊攤的/擼/串,他不着痕跡地在兩個人隨意的交流話題裏順帶着徵詢過鍾洵的意見,再小心翼翼地在菜品後的欄目上填寫具體的數量。
“飲料……”
傅時衍的目光無意中掠過落在菜單最末尾處的飲料那一類,視線在花式的啤酒品牌處聚集了幾秒,他狀似無意地擡起頭,正欲就着這個話題開口,對面的鐘洵卻一臉從容地在身後簇擁着煙火的人堆背景板下,無比淡定地從書包旁邊的網絡格里抽出了隨身攜帶着的水壺。
透明水壺裏的茶水泛着好看的淺黃色,飄浮在最上層的枸杞格外惹眼,一朵淺色的菊花落在水漾的波紋之中,微微蕩起一層漣漪。
和整個燒烤攤的氛圍格格不入。
“我喝這個就行。”
偏生那人還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見傅時衍望着自己手中的水壺發愣,便象徵/性/地詢問了傅時衍一句,“……你想喝嗎?”
“……”
傅時衍難得有這麼語塞的時候,他眨了眨眼,有些僵硬地點了一下頭,吐出的語句尾音卻上揚了些許,“好呀。”
“你們點好單了嗎?”
收拾完旁邊一桌的燒烤店老闆不經意地瞟了過來,/操/着一口流利的本地化毫無違和感地適時插/進了他們的對話裏。
傅時衍順手就想把填好的菜單遞給老闆,卻被鍾洵不露聲色地伸手擋下。
鍾洵親自將那張輕飄飄的紙張送至老闆手裏,對他露出一個笑,輕描淡寫地囑咐了一句,“做好了不用送過來,喊我們自己去拿就行。”
老闆第一次見到客人主動提出如此要求的,他不由得多看了鍾洵兩眼,爽朗地咧了咧嘴答應道,“好。”
鍾洵重新拿了一個杯子重新注入自己水壺中的茶水向傅時衍推了過去,他注視着杯中搖搖晃晃捲起的波紋,輕聲地開口,“現在,可以開始向我說明了嗎?”
“我們劇組有個本來定好的演員突然在開機之前病倒住院了。”
傅時衍顯然是不準備在非要邀他進組的這個話題上多費口舌來解釋,只是輕飄飄地將一筆帶過。
爲什麼,偏偏會選擇他呢?
鍾洵想要的,並不是這樣輕飄飄的話語,他最想弄清楚的是爲什麼傅時衍要如此大費周章地讓自己出演?
雖然鍾洵隱隱約約也明白,倘若真的開口問了傅時衍,他大概也只會覺得第一眼覺得副班長的氣質超適合這個角色之類的迷之彩虹屁來矇混過關。
沒有人能明白眼前這位看似無害笑眯眯的國民弟弟心底真正的想法。
鍾洵定了定神,他伸手取過面前的水壺,微甜的茶水滋潤過有些乾澀的喉嚨。
他大致釐清了思路。
不管如何,既然這是傅時衍的請求,鍾洵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他這個忙。
這樣,他們也能儘早兩清。
鍾洵沒有再執着於在原因這個點上,他妥協般地換了方向,“是什麼樣的劇本?”
聽見鍾洵的話,傅時衍的嘴角不露痕跡地彎了彎,他迅速地斂過眼裏一閃而過的情緒,開始認真地給鍾洵解釋了起來,“副班長知道,鋼琴家沅江嗎?”
這個問題一下子觸及到了鍾洵的知識盲區,原主的記憶庫裏似乎並不存在這樣的名字,他自己也並不具備在書裏看到過的印象,他只能在在傅時衍注視過來的視線之下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也沒關係,”
傅時衍擱了擱眼角,一本正經地說道,“不過就是個平平無奇的鋼琴家而已。”
“……”
“我出演的是少年時期的沅江,而副班長的角色——”
傅時衍頓了頓,似是在尋找着合適的形容詞,他的眼睛倏忽間一亮,福至心靈一般地總結道,“應該是他年少時期的白月光?”
……白,白月光?
“……是將沅江領進鋼琴界亦師亦友的那種角色嗎?”
鍾洵思忖了片刻,順着他的描述進一步推理道。
“這樣說似乎也沒錯?”
傅時衍的眸光微閃,“不過……”
“第九桌你們的燒烤好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彼端站在露天燒烤架前老闆洪亮的聲音就有力地穿透了過來。
“你在這裏坐着就好,我一個人去拿。”
鍾洵果斷地站起身來,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目,他有些刻意地擋在傅時衍的前面,低頭輕聲地對他說道。
傅時衍猶如已經習慣了鍾洵對他一貫的過度保護一樣,無比乖巧地點了點頭,目送着鍾洵的離開。
縱使因爲老闆這道渾厚的聲音吸引了落座着食客的目光,不過很多人也僅僅只是擡頭稍稍看了一眼,便就很快地收回了視線。
但是,有一桌人和其他喫瓜羣衆無意識的視線不一樣。
靠着多年躲避狗仔黑粉的經驗,傅時衍敏銳地捕捉到了離他們這一桌不遠處坐着幾個穿着制服學生模樣的人盯着鍾洵背影憤恨的目光。
看着他們身上的綠色制服,那似乎隔壁是九中的學生?
傅時衍微微地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