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鬆開他攥着她衣裳的手,他把另一隻手遞到厲雲清面前,堅定道:“娘喫,吃了就走。”厲雲清笑笑,把糖吃了,伍唯昭黑黝黝的大眼睛像是大葡萄盈滿水珠:“娘再見。”厲雲清吻吻他的面頰,離開。
天色已晚,已近黃昏,伍家母子勸她再歇一天,厲雲清卻一刻都不想多呆,她承諾何寡婦半個月之內必回,結果一個月都差不多過去,她實在怕何寡婦動歪心思。
“這雨怎麼說下就下?”被厲雲清的事耽擱,還沒做晚飯,伍母去了廚房,伍明鴻則在院子裏砍柴,卻沒想到一會兒就下起了雨。
伍唯昭從逗弟弟妹妹玩的屋子裏跑出來,叫道:“爹,爹,下雨了,去接娘回來!”伍明鴻笑拍兒子小腦袋,只覺得這童言稚語聽得讓人好笑。“這雨小,你娘不回來。”伍明鴻順着他的話,脫口一句娘也跟着出來。
這雨確實小,小的伍明鴻都沒回屋的打算,繼續在院子裏砍柴,砍了兩堆的功夫,天上一道閃電像是巨大的銀龍,把整個昏沉沉的夜空都照亮。
嚇得還在外面的人都驚了一跳,暗道不好,邊關大家都明白的事情,第一反應捂住自己的耳朵,伍明鴻也是立刻丟了斧子,捂住伍唯昭的耳朵。
隨即“轟隆隆,轟隆隆”震得人心直跳的雷聲,鋪天蓋地而來,接着就是嘩啦啦的雨水混着冰雹落下。
遠處還有農戶在叫:“快,快,變天了,入冬了,天開始下冰雹了!”
這邊關的天氣惡劣起來,可不是別的地方的小打小鬧,像是個鬧脾氣的大姑娘,是情調,邊關苦寒之地,這樣的冰雹要是再繼續下去,可以死很多人。
“爹,是不是要去找娘?”伍明鴻被這一提醒,無奈,瞧見院子籬笆外正是孫家的牛車,忙護着頭冒着冰雹過去叫道:“哎,孫犁子,等等!等等!”孫犁子把車停下,臉上砸得疼,他把頭上的斗笠正了正:“伍先生,啥事!”
“把你牛車往外趕,搭我去接個人行不行?”孫犁子忙搖頭:“伍先生,這別怪俺不幫你,這事不行,這是冰雹,不往家跑,小還好,要是颳大風,大了要出人命的!”伍明鴻駭一聲,“那你借我牛車,你愛怎樣怎樣,牛車哪裏壞了,我照樣賠你!”
伍明鴻是村裏屈指可數有文化的人,孫犁子不念書,對讀書人卻尊敬,尤其這還是位中過秀才的先生。“那好,先生,你可記得好好顧着牛車,要是壞了什麼地兒,我娘能把我皮揭了!”伍明鴻忙牽過牛繩趕人:“放心好了,出事照價賠償!”
伍明鴻急着去救人,又突然想到牛車上空蕩蕩,唯一的斗笠已經被孫犁子帶着逃了,現在牛車上全是一堆不抵用的幹稻草。忙又往屋子裏去拿了兩副斗笠出來,自己一副,車上丟一副。
伍明鴻十足要面子,他趕過牛的事,誰笑話他一次,他跳腳一次,恨不得見牛就躲,現在人命關天,直接上手趕牛了,有兩年趕牛經驗,伍明鴻趕得倒是像模像樣。
“厲娘子,厲娘子,你在哪兒,吱個聲!”又是昏沉的天,跟上次伍明鴻帶厲雲清回來差不多,心裏罵他是不是跟那厲娘子天黑有什麼孽緣,怎麼老是這抹黑找她。
“厲娘子,你別被冰雹砸暈了,現在可還不大!”話是這麼說,但是伍明鴻心裏擔憂,現在風越來越大,眼看這雨也落下來,夾雜的冰雹可真沒客氣,雖然還不是砸死人的地步,但這雨加冰,大病初癒體弱的人,淋着這冰雨,暈哪兒了不是鬧着玩的!
“厲娘子!厲娘子!”伍明鴻足足趕了一大半的路,吼得嗓子都變了,又半點不敢錯開眼,就怕人暈在路上哪裏,他黑燈瞎火,直接過去了。
誰知他路邊到處看有沒有倒下的人,這一截路不是官道,坑坑窪窪的泥濘路,伍明鴻一個不注意,“砰”一下,車軲轆一下嵌在了泥坑裏。
伍明鴻看得急了眼,這人倒黴起來真是沒話說!這就顧不得身上髒不髒,去推車,偏生陷得太狠,他擡不起來,這時,又有一個力道上來,牛車動了,他一喜,擡頭一看:“厲娘子!”
厲雲清沒有喜悅,只託着力:“別說話,一起用力!”兩人一起把牛車推了出來,伍明鴻雨水冰雹裏喘着粗氣:“厲娘子,你怎麼在這裏?”厲雲清道:“這一段是泥路,下了雨不好走,又下着冰雹,我不能再走。”
她急着去見她的熠兒,但是她清楚她還沒出月子,她能明白她以後肯定會落下些病根,她不在意這個,滿心都是她的熠兒最重要,但是她知道她再這樣走下去,她會暈倒,暈過去能不能在這樣狂風冰雹裏再醒過來,她不敢保證。
她得惜命,才能見到她的熠兒。
“這裏離城更近些,咱們上車,你趕牛快一些,我們到城裏去,再在這裏待着,我們都會出事。”厲雲清額頭有些發燒,嗓子幹疼,在噼裏啪啦的冰雹和狂風裏大聲道。“好!我們快走!”伍明鴻答應下來,兩人上了車,厲雲清提醒道:“不要再掉坑裏了。”她沒時間,也沒精力再跟他推車!
伍明鴻有一瞬尷尬:“放心好了!”兩人到了城門口,萬幸趕上關城門的點,進城後,街上空蕩蕩,這鬼天氣,不想死都躲屋裏了,剛纔還在執勤的守城士兵,看兩人駕着牛車往城裏趕。
都是神經病一樣看着兩人,然後作爲向來守備森嚴的關城,都只是象徵性問了兩句,就放他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