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寒越替她處理着手臂的傷。
外面雨越下越大，不見停歇的架勢，雨聲砸耳，秦寒越的心情也隨之大動着，難以平靜。
靈魂重生。
這個詞，別說對唯物主義者、就是對任何一個正常人而言都是項重大的心理考驗。
這將推翻他們一直所遵循和追尋的所有常規理念，打破世間萬物自然生長的規律，完全脫離現實，超出認知，站在了科學的另一端。
在喬影說出她是血影之前，那短短的兩三分鐘時間裏，關於她的身份，完全失去方向的秦寒越選擇不作猜想。
如果硬要他猜她究竟是誰，那麼顯然，他所有的設想都不會成立。
任他怎麼想，他都不會想到，一個人死去後，身體裏可以住進另一個人的靈魂。
靈魂重生，太不合理了。
可也只有這個不合理的說法，才能解釋她身上所有的不合理。
秦寒越心中所有的困惑不解，對她的所有好奇，都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黑客X是血影，而非喬影；黑水前老大是血影，現在依舊是；Seely醫生是血影……
伊賽斯口中的漂亮女人，上官青木說的破譯專家，全都是她，包括所有覺得她熟悉的，都將是她。
程靳言夜斯血影，一直都是他們三個。
原來她之所以對暗影那麼熟悉，是因爲她根本就是暗影的一份子，甚至還是暗影中那位最具影響力、最神祕強大的存在。
血影，他一直面對的竟是那位天才殺手。
實在是匪夷所思，令人難以置信。
喬影：“有這麼難以接受嗎？”
喬影的話突然響起，在這氣氛下顯得稍許突兀，她沒什麼語氣。
秦寒越的思緒被打斷。
他擡眸看她，半晌，才道：“不是，我只是在想……”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眼裏有的、不是面對靈魂重生這種離奇事件該有的情緒和反應。
而是讓喬影不解的不安。
他在不安什麼？
秦寒越內心一番掙扎過後，暫時沒有將心中的困惑問出口，他壓下心底的不安感，將思緒整理一番。
問：“……你的死有隱情對嗎？”
這樣的問話，多少帶着點詭異。
喬影：“根本不是什麼狗屁的任務失敗，南洋那座島我炸的，怎麼也得算個同歸於盡。”
同歸於盡，喬影說得輕鬆，卻是聽得秦寒越心頭一顫。
他當初得知她的死，還在惋惜。
“暗影貪婪成性，談好的百分之八十的基因，他們卻想提取全部，還想取之再殺之。”
秦寒越：“所以你徹底銷聲匿跡的那段時間，都是在實驗室裏配合他們提取基因？”
喬影：“嗯。”
秦寒越沉默住，喉嚨感到一陣酸脹。
他又問，語氣很輕：“……你一直在暗影？很小很小的時候，小到還不會說話走路，還沒記事。”
聽到他的問話，喬影納悶地看他，似乎在想，不久前在巷子裏，她說得不夠清楚嗎？
他怎麼還問。
卻看到他滿是心疼的雙眼。
秦寒越如鯁在喉：“……很疼對不對？”
是全部。
那些慘無人道的訓練，實驗室裏暗無天日的折磨，她身上的每一處傷，她喫的每一份苦，受的每一次難，她越是強大、越是冷靜，就越是反射出她所付出的代價。
秦寒越心口針扎般密密麻麻地疼，他極力剋制着情緒，大手扶住女孩的後頸，下巴貼上她的額頭，輕蹭了蹭。
他心疼到說不出話。
房間氣氛一陣沉寂。
喬影睫毛顫了顫，秦寒越的心疼幾乎是化爲實質地將她包裹，她竟完完全全接收到。
難以言喻的感覺。
其實暗影的訓練她從未覺得苦和累，反倒還挺享受強大的過程。
南洋實驗室裏的那段日子，她也沒多大感受。她沒那麼多情緒，她受的所有折磨都被她轉化成對暗影的恨。
她從小待的環境、她的經歷讓她根本不需要被矯情地關心。
冷不丁地被人這麼心疼，她回想那段黑暗日子，內心竟也有點委屈了。
當然，這份遲鈍的委屈，是對秦寒越。
有人心疼，好像還挺不錯。
秦寒越平復下心情，長長呼出口氣，放開她，擔心道：“你的基因被他們拿去用了？”那她豈不是也被克隆了？
喬影：“被炸了。”吧。
她不確定。
秦寒越鬆口氣，有些不解：“克隆人再完美，也有瑕疵，不及本體，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
喬影：“風影想脫離暗影，被發現了。”
秦寒越：“那你呢？”
喬影：“自然是跟他一起走。”
秦寒越緘默片刻，試探性問：“他爲什麼要選擇用那種方式結束生命？可以說嗎？”
爲什麼是爲她死的？爲什麼選擇自殺？
喬影微垂了下眼眸，面對秦寒越，竟並沒有那麼難說出口，她告訴他：“暗影發現他有異心，拿我威脅他。”
她看向那小窗子，外面雨聲噼裏啪啦地響，她語速不急不慢：“我一直以爲我是第一個研究體，其實早在我被帶到那座實驗室前，他就已經去過了，他待的時間比我要長，受的折磨也遠超於我。”
“而我一點也不知道。”
她語氣平而緩，沒什麼情感代入，卻叫人聽着難受，而她的眼底也不似聲音那般平靜。
秦寒越靜靜地聽着。
“他知道我的脾性，他不敢告訴我。基因被提取，本體也就面臨着被處決的下場。”
“他左右難逃一死，索性拿自己的死來讓我離開——我對暗影沒什麼感情，他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他死了，我自然不會繼續留在暗影，何況，他也讓我離開。”
“於是他提出要陪我出任務。”
喬影的思緒再一次被拉回到那時候。
“他讓我在他死後立馬離開暗影，我沒當回事。”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直到我見到他的屍體……”
喬影陷進回憶裏：“當時他提出分開行動，他讓我先走，我走出去很遠，回頭看了他一下，發現他一直在原地看我……我當時要能發現他的反常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