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月照危樓 >第1章 功名危樓客(一)
    南唐保大十五年,揚州城正是草長鶯低飛、柳絮因風起的時節,連着幾日都是春風和煦的好天氣。

    四月的江南,日頭已然毒了起來,如意揹着把長刀,頂着烈日走了幾十裏地,她要找揚州城中的高手過招,可青天白日的,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四周越來越荒僻,如意見不遠處有家客棧,腹中一陣咕咕作響,索性停下腳步,決定去他的武林高手,先喫飽了再說。

    客棧前飄着塊油布大旗,其上書着“添香”二字,旁邊不知被誰畫上了顆星星,瞧着甚爲滑稽。如意一把掀開簾子,風風火火地走入添香客棧,找了個離門最近的位置坐下。

    “真是熱死了,店家呢?有什麼茶飲鮮瓜,快快端上來!”

    如意拿起蒲扇扇了幾下,卻不見有人迴音,她正要發火,擡頭卻見十幾個彪形大漢,圍着個風度卓然的白衣人坐成一圈,此刻正齊刷刷盯着她,面色十分不善。

    這些人舉止一看便是江湖人,如意連連遞上笑臉,自來熟地抱拳寒暄道:

    “諸位大俠好啊!”

    她口中的大俠們原先正在議事,有人突然闖入,幾個急性子的立刻拔出刀來,見是個小娘子才放下警惕。

    如意只道:

    “在座的諸位一看便是江湖上的英雄豪傑,你們可知危樓怎麼走嗎?”

    她這話音剛落,幾人收回的刀,覆被拔出了刀鞘,衆人皆惡狠狠地盯着她,領頭的烏衣大漢擺擺手,對同伴說什麼“不是,身法路數不像”,旋即回過頭來,對如意道:

    “小丫頭,想保命就別多事!”

    如意不知這些人孰善孰惡,決定坐下來看場好戲,遂扯着嗓子道:

    “店家?店家呢!死哪兒去了?”

    店小二聞言,戰戰兢兢地從櫃子後走出,給如意賠上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道:“客官想點些什麼?”

    如意仰頭:“有沒有些時令的鮮茶瓜果?”

    “沒,沒有。”店小二垂首道。

    “那,要二斤牛肉,再隨便上些菜。”

    “沒有。”店小二繼續搖頭。

    “湯餅也行,隨便給些什麼喫食,我這人好伺候。”

    “沒有。”

    店小二又是擺手,又是連連給如意使眼色,“實在是對不住,都被旁邊那幾位爺包了。”

    如意卻全然沒聽懂店小二讓她快些走的話外之音,她走了一路,正是口乾舌又躁之時,不耐煩道:

    “水總有吧,你若再說沒有,惹得小爺我不高興……”

    她將背上的刀重重摔在桌上,店小二見狀,連忙跑到後廚拎出一壺水,繼續躲到櫃子後裝死。於是如意邊喝着茶水,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觀望着對面桌子的動靜。

    那白衣人年約二十八、九,他雖坐着,卻不難看出其人身形修長、風度翩翩。圍着他的一羣大漢對他似乎不怎麼友善,他卻氣定神閒,對身邊那些彪形大漢笑笑:

    “你們家堂主到底給了謝清源什麼好處,竟會讓他叛了我,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令人歎服。”

    一名大漢道:“少廢話,我們纔不是明月堂的人!”

    白衣人的表情甚是嘲諷:“還有個不打自招的,你若是我手下,此刻已沒了舌頭。”

    領頭的烏衣大漢面色訕訕,只道:

    “沒什麼好掩飾的,青鸞劍派的弟子何時能到?奉勸貴人您早些開口,咱們有的是時間,陪您在這兒耗着,只是貴人您跟我們這樣耗着,劇毒噬心刻骨的滋味可不好受。”

    白衣人旋即悠悠道:“那你們可要想想,雖說是爲主效忠,得罪了我這樣的人有何好處。”

    烏衣大漢冷哼一聲:“別以爲我們明月堂怕了,改天兄弟們便一齊殺去金陵,也去看看這危樓之上有什麼好風光!”

    如意雖沒有聽過烏衣大漢人口中的明月堂、青鸞劍派,還有謝清源之流,卻在邁入江湖的第一天,便聽過危樓的大名。

    當今中原四分五裂,豪傑義士數不勝數,武林卻以地處金陵的危樓爲尊,傳聞危樓之內高手如雲,又與南唐王室有些牽連,最頂尖的高手被稱作十二樓使,甚是神祕莫測。

    求取功名危樓客,閒散桃源清穀人,說的便是江湖中的廣負盛名的危樓與清谷天,只不過危樓開在金陵城,門可羅雀;清谷天卻是地處世外桃源,求路無門。

    如意在清谷天出生長大,早看膩了清谷天這片清淨地,她此次出逃,便是爲了前往危樓,瞧瞧這江湖中的名利場,有什麼值得讓後起之人趨之若鶩。

    是以她一聽“危樓”二字,連連問那烏衣大漢:“你們可是要去危樓?”

    白衣人聞言擡頭,第一次好好打量着面前這十八九歲的小小女子,她雖是男子衣着,卻膚白似雪、端麗明媚,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1),兩臉夭桃,一眸春水照人寒,別有一番天真可愛的風度。

    不等那些漢子們回答,如意又對那白衣人道:“穿白衣服的,你是危樓的人嗎?我正好想進危樓看看,你若有什麼讓我出手相助的地方,或者缺些什麼,儘可以開口。”

    “缺什麼?”

    明月堂的人輕佻地一笑:“這添香客棧正缺個能紅袖添香的妙齡娘子,怎麼,小娘子是沒地方去,專程來這裏給哥哥們解悶兒嗎?”

    一行人哈哈大笑起來,如意再天真,也知曉他們是在調笑自己,她正要與他們理論,客棧的門卻突然被打開。

    只見一弱冠少年推門而入,身着對襟長袍,腰束月色雲帶,額前有幾縷髮絲被風吹散,雖有些風塵僕僕,然容顏清俊,目若朗星,叫人霎然之間移不開眼。

    那少年揹着把長劍,快速掃了一眼客棧中人,最終將目光定在白衣人身上。少年發覺情況不妙,遂揖了一禮道:

    “抱歉,好像走錯了路。”

    他轉身想離去,誰知那客棧的門突然從外面關上。少年只輕笑了笑,對衆人道:“請問,你們可有誰認知鍾隱先生?”

    白衣人絲毫不顧那烏衣大漢神情警惕,接口道:“是揚州蓮音寺裏的鐘隱先生麼?”

    那少年點頭,“正是,閣下認識先生?”

    “世人皆知鍾隱先生高風亮節,我這樣的俗人如何有幸識得?”白衣人笑笑:“聽說先生身體欠安,你自可前往蓮音寺探望。”

    少年聞言,眉頭微蹙,道:“不知閣下是?”

    白衣人神情凝定,眼神清澈銳利,道:“一夢江湖客,四方仗劍遊,少俠不必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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