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月照危樓 >第15章 功名危樓客(十五)
    “其實樓主也是怕江湖上的人,會將齊女俠看做危樓之人,從而對齊女俠不利。”

    肅舀淡然一笑,“比如說叛逃出危樓的謝清源,還請齊女俠謹慎小心。”

    如意只道:“我自有分寸,有勞孟樓主費心。”

    肅舀聞言,對如意揖了揖,便立即退去。如意冷哼了聲,什麼叫她當心,這孟倚君派人跟着她,很難說不是爲了藉着她尋找葉子安的蹤跡。

    也不知葉子安上次爲了給她求解藥,與三娘子談了什麼,孟倚君他哪會真的這般好心?

    周遭萬籟俱寂,不遠處的山莊籠罩在一片朦朧的夜色裏。先時在如意威逼下,那些蒙面人告訴她,他們來自於吳越的某個鏢局,僱傭他們的主人就在山莊裏跟他們接頭。

    如意翻牆進去,穩穩落在山莊前的空地上。她躡手躡腳的走着,只覺得空氣中,漂浮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如意越靠近前廳,血腥之氣似乎越重。她穿過最後一個迴廊,只見一男子頭戴斗笠,披着長長的玄色披風,垂首立於中庭中,聲音沉沉道:

    “事情可辦完了?”

    如意雖然只能看見這人的嘴和下巴,憑着直覺,如意認爲這滿山莊的血腥氣皆是來源於此人,她緊握着七斤,只道:

    “出了點岔子,不知閣下與範少堂主有何仇怨,一定要殺人滅口?”

    “這個問題,你還是去閻羅殿裏問吧。”

    玄衣男子緩緩一笑,陰沉着臉道:“你們敢傷害不凝,老夫我便送你去十八層地獄!”

    他說完,便揮劍騰身而出,用盡了全力向如意劈來,連四周落葉都被他捲起,一齊呼嘯而來。

    饒是清谷天裏頂級的隱世高手,只怕都沒有玄衣男子這般內力。如意心裏咯噔一下,躲避已然是來不及,她只能硬着頭皮,做了個聲東擊西的假動作,暫且避開了玄衣男子的正面一擊。

    玄衣男子豈會給她喘息的機會,第二劍轉瞬即至,如意雙足跨立,上身微晃,以刀抵劍。怎奈何她年級尚輕,比不得謝清源多年來寒暑苦練之功,右臂被拉開一道口子,登時血流不止。

    如意心裏連連叫苦,果然還是江湖中高手雲集,只怪自己多管閒事,何須要管這些蒙面人的下落。

    眼見玄衣男子第三劍正對着她揮來,如意連連道:“前輩你誤會了,我沒有殺範不凝,我方纔還救了範不凝!”

    這玄衣男子自然是謝清源,他本以爲這瘦小之人與那幫蒙面人源自一夥,聽到她清脆的女聲之後不免一怔,道:

    “你是女子?”

    如意連忙將頭髮放下來,露出一張小小而精緻的臉,她簡直被嚇得要哭出來,連聲道:“方纔河岸處的煙花是我放的,我來此處只爲了找我朋友!”

    那些蒙面人齊齊攻擊範不凝時,謝清源正要出手相救,只不過一簇煙花召來了孟倚君,他和孟倚君如今勢如水火,只能先尾隨着蒙面人來到此處,是以他並未留意,召喚孟倚君前來的,到底是何人。

    謝清源上年紀之後很少殺生,今天是因爲範不凝才破了戒,將山莊裏的人殺了個一乾二淨,不留活口。如意的神色不像是說謊,謝清源只道:

    “當真?”

    如意眼中噙滿了淚,阿孃曾經說過,行走江湖,該認輸的時候,一定要懂得及時認輸。

    謝清源看着如意,心絃不覺被莫名觸動,如此明麗美好的小娘子,若是毫不猶豫的殺了,的確是有些可惜。

    曾幾何時,謝清源抱着剛剛出生的範不凝,對其愛不釋手,翁珏當日笑着說過,日後要再生一個女兒。如果他真有一個女兒,不知她會不會與如意差不多的年紀,差不多的性情。

    只不過這世上沒有如果,他當初受危樓密令,爲破天劍法接近翁珏,便註定了他和翁珏會無疾而終,他也活該一世無兒無女,顛沛流離。

    謝清源突然動了惻隱之心,他放下劍,對如意道:“能招來孟倚君,你必然是危樓的人了,我怎麼之前沒見過你?”

    “我不是危樓的人,我說了,我是爲了救我朋友!”

    如意話音剛落,只聽山莊外似是有腳步聲傳來,謝清源連忙點住如意的穴道,帶她滾落在一旁的草叢之中。

    一天被人點穴兩次,如意欲哭無淚,盤算着若能活着離開此地,她是不是應當去算一算命,看看是不是衝撞了哪路神仙,否則怎會這般“走運”。

    山莊的門不一會兒便被人踢開,只見一老一少兩位男子,一前一後從山莊外進來。

    二人並非鏢局蒙面人的穿着,他們似乎發覺了山莊的異常,那年輕人打開偏殿處的房門,漫天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屋裏堆滿了新鮮的人屍,猶如修羅煉獄。

    年輕人連忙將房門關住,對年老的男子道:

    “是那些鏢局的人,全都死了。”

    竟然是葉子安的聲音!

    “死便死了,這些人跟我們原本並無瓜葛。”

    那年老的男子不怒自威,道:“說說吧,範不凝的武功到底怎樣?”

    “快雪劍法,名不虛傳。”

    葉子安道:“弟子與範不凝拆解了整套快雪劍法,若說破綻,也只是在第七式和第九式之間,其餘招式,對手能防得住,就已然是劍法高超了。”

    年老男子正是葉子安的師父碧虛子,月色籠罩下,如意依稀可看出碧虛子年約六十,他撫了撫鬍鬚,對葉子安道:

    “子安,我派年輕弟子之中,就數你在劍法上天分最高,你覺得,咱們青鸞劍派,可有破了這快雪劍的可能?”

    如意當下便有些釋然,葉子安既然是奉了師命,才向範不凝挑戰,那即便他手段有些不光彩,那也是上樑不正之故了。

    葉子安思忖片刻,道:“弟子服了破陰丹,方能與範不凝打成平手,依弟子愚見,咱們劍派目前的招式,恐怕破不了快雪劍。”

    碧虛子也不強求,只輕嘆了口氣道:“也罷,快雪劍自創立二十年來,范家將其不斷精進,咱們青鸞劍派只有破天劍法的前三卷,又怎能與之抗衡?”

    他拍了拍葉子安的肩膀,道:“子安,你別怪師父讓你喫破陰丹,我派劍法二十年來不得突破,破天劍法和快雪劍爲一人所創,一脈相承,咱們不得不借鑑一些快雪劍中的招式。”

    如意聽了,忍不住在心內“呸”了聲,她一個女孩子,從小受教育都是做事要坦坦蕩蕩,這位碧虛子,爲了試探別人劍法讓徒兒服用丹藥,還美其名曰“借鑑”,真是極不要臉。

    葉子安垂首,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只道:“弟子不敢有怨言。”

    “破陰丹對內元的損傷並非不可逆轉,等回了山,我會讓掌門師兄親自爲你療傷。”

    碧虛子道:“只不過子安,你私自下山,掌門師兄正在氣頭上,你也知道他那說一不二的脾氣。這些日子,你就在江湖上隨便走走,遇到你大師兄羅人傑,也是能躲就躲,最好別回劍派裏去。”

    葉子安對此不言,只道:“弟子剛剛與範不凝比試完劍法,便有蒙面人發射毒鏢,欲置人於死地,師父可知這些人來歷?”

    “你是在懷疑爲師麼?”

    碧虛子面上有些不高興,揚聲道:“我們青鸞劍派那是名門正派,你也不想想,我取範不凝的性命做什麼?”

    這一副洋洋自得的倨傲嘴臉,如意聽不下去,她身邊的謝清源更是聽不下去,他呵呵一笑,從草叢內走出,心直口快道:

    “碧虛子,你還能再要些臉麼?”

    謝清源拂了拂衣袖,將葉子安拉扯到自己身邊,質問起碧虛子來:

    “你這老東西,守着個根骨如此不凡的弟子,不知好好調/教,竟然喂他喫破陰丹?還讓他蒙着臉向人挑戰,你這般毀人前程,可配得起這孩子叫你一聲師父?”

    碧虛子沒有料到草叢裏還藏着人,他定睛一看,認出這人是謝清源,冷哼了聲道:“你謝清源倒是好得很,叱吒江湖多年,一個徒兒也沒有,我來輪不到你來教訓!”

    謝清源淡笑了笑:“碧虛子是偷人劍譜偷上癮了?二十年前,你不顧師兄凌虛子呵斥,將破天劍法前幾卷變成你本門武功,現下又惦記上了明月堂的快雪劍,怎麼,你是離了阿珏活不了麼?”

    碧虛子面帶怒色,謝清源在弟子面前如此提及前塵往事,實在是不給他顏面,將眉毛一挑,道:“比不上你謝清源,爲了那破天劍法什麼都能出賣,到頭來卻全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罷了。”

    他不欲與謝清源多加理論,對葉子安道:“子安,還不隨爲師走?你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

    方纔謝清源與碧虛子相互嘲諷時,葉子安看到如意遺落在地上的蝶釵,心下暗暗驚慌,不知如意爲何會在此處。

    碧虛子一雙眼睛直直盯着他,葉子安只好撒了個謊:

    “實不相瞞,弟子與範不凝比試時,可能泄露了咱們劍派的招數,弟子若跟師父走了,只怕會拖累師父。”

    碧虛子氣得滿面通紅,登時便責怪起來:“先時對你千叮萬囑,怎會如此不小心?”

    謝清源則在一旁哈哈大笑,“你這老狐狸,是生怕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你怎麼不自己去啊?”

    碧虛子怒目剜了謝清源一眼,竟是遷怒葉子安道:

    “那你就留下來,給他做徒弟吧!”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