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 >第111章 第111章
    第111章推賢論舊(三)

    靳嘉聽了卓思衡在一個方略上的兜底,心情已是舒展很多,看到老同榜如此靠譜,他也不再糾結,便告辭準備回去覆命,總算沒有白跑一趟,就是不知道何尚書聽完是何反應……

    但是走之前,靳嘉卻突然在門站住,神祕兮兮地回頭壓低聲音道:“雲山,雖然還在公時,但眼下咱倆的身份私下來往不方便,我還是趁着機會和你說一句私事吧……我表弟要回來了。”

    “軍務人事的安排倒也算公事,只是和我關係不大。”卓思衡知道他說得是虞雍,但這小子死不死和自己關係都不大,更何況是一紙調令。而且軍務佈防,七到九年是一個週期,算算差不多他也該回來了,想必也是高升。

    “他這次回來進了樞密院,任禁軍兵馬司副都指揮使。”靳嘉知道卓思衡和虞雍兩個人脾氣不對付,以自己的個性,也不會主動在對方面前提及另一個姓名,可是他覺得必須囑咐一句,“哎你們還是除了朝會,其他地方不要見面的好……當我多心了。”

    “樂寧,你話說一半,更讓人焦心。”卓思衡看靳嘉吞吞吐吐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不是我不願意說,而是這五年發生了很多事……你還記得邵家嗎?”

    卓思衡心中一驚,頓時全然明白,他問道:“你是說青州邵家當年遭遇的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你表弟所爲?”

    這是什麼違反法制的私刑行爲?

    “我若不說,你早晚也會知道,到那個時候鬧開來怎麼都是麻煩……我也不是擔心你知道後拿這件事攻訐他,只是覺得,你該知道這個,有些準備在心底,也是好的。”靳嘉此時完全是一副操心的家長神情,“我表弟……是有些心狠手辣,他做事偏激有時不計後果,我怕他在朝中樹敵太多,你本就和他因性情有所不和,至少我希望你這樣同儕裏出色的人物,即便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會是他的敵人。”

    說完他和卓思衡行了別禮,匆匆離去。

    這件事信息量也挺大的,卓思衡始料未及。

    他正打算細細想過,卻見又一人入內禮道:“卓大人,各州學事司推舉的春季講學儒士名單我們已整理完畢,姜大人說請您來看看。”

    五年前的事只能暫且先放放,該進行下一步方案了。

    見到姜文瑞,卓思衡將與靳嘉關於禮部的溝通告知,姜文瑞忍不住笑道:“你故意讓他們鬧起來,好不阻攔咱們其他的安排,這主意是好,可朝堂人人都盯着你和禮部的矛盾,偏偏你這時候主動服軟,人家會不會覺得你好言好語沒有魄力?若是以後效法此計爲難你怎麼辦?”

    “如果我不好說話,爲難我的人就會少麼?牽扯多方利益的事,不是軟弱與否就能免除麻煩的。”卓思衡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處境,只見他眉頭微動笑了笑,說道,“更何況在咱們這一朝,最不值得當一回事的就是面子。”

    卓思衡意味深長的話點醒了姜文瑞,畢竟皇帝……

    “禮部下了臺階,我們再招人的事他們也不好置喙,更何況說不定有人還拿他們做文章,我們擔心什麼?趁這個機會先將過了年後的講學與經筵辦起來,至於這些原本想吸納來的學生,我有辦法補齊。”卓思衡看了眼名單,各個州學已將自己和本地私學書院最有名望的儒士學者上報,這是弘揚他們本地學風和學政官員政績的好事,自然效率極高,還附帶有每人的履歷與治學成果,卓思衡一眼掃過去,果真各個都是當世大儒,多少有些他也有所耳聞。

    “大人,就讓這些士林清流名望學者從自己取入的書院選擇兩到三人,在他們在帝京講學期間從聽旁覽,一道進學,咱們國子監一直封着的院落就拿來講學開壇,以及各師開課。待到衆人都抵達後,在別苑爲他們安頓食宿,以免奔波,這期間,國子監可以對天下士子開放,以旬爲準,張貼講學名單與學者名號。”卓思衡的每條思路都是環環相扣,節奏緊湊。

    “那宮中的經筵呢?”姜文瑞覺得此舉甚妙,他心細,想起之前的安排還有一項沒有落實。

    “總得讓皇上自己選吧。”卓思衡笑笑。

    皇帝是什麼人?把權力看得比什麼都重,雖然將整頓學政的大權完全交給自己,但要是一丁點事都不找他確認,他一定會有所猜忌,卓思衡早就考慮到這點,就等着名單出來,也不拖延至第二天,當天下午便拿着數百餘各州推舉的講學鴻儒名單進了宮。

    總得調動一下皇帝的積極性,給他點參與感。

    皇帝沒有表現出多開心,但從他感興趣逐一詢問卓思衡各人的情況來看,心情和興致都是極佳的。

    “這位是前兩年重校過《三班文集》的隴州士林領袖,樊引,他所校注十分詳盡,是我朝史撰考論的一大家。”卓思衡知道皇帝愛讀《漢書》和《後漢書》,選出此人來專門介紹,“陛下若願意,便請他來宮中經筵。”

    “我也讀過其書,樊先生親自去到古戰場參看考證,校準了許多古人敘述不詳的地名與錯漏,可謂治史精微,朕願與之秉燭夜談!”

    有那麼一瞬間,卓思衡覺得皇帝眼睛都亮了。

    “這位是梁壁書院的陶茂之,他之文辭章句習成漢韻,與其弟子和擁簇一道,被稱爲晉陵文派,他去年剛成一集,結成數十年鑽研,將漢賦四大家之作集成一部,收錄古今校義和他自己的評註,刊印之初,便是用當年左太沖的洛陽紙貴來形容都不爲過。”

    ……

    除此之外,還有好些研究四書或是五經、陰陽周易、縱橫家學說等等全方位多角度人才,卓思衡彷彿是在推銷一般,每個都說出些門道來,皇帝難得如此鬆弛聽大臣的彙報,又見自己治下之世有如此多博學鴻儒,頗感驕傲,連嘆道:“雖不及太宗之朝文治遠仁,總算朕也沒有辱沒祖宗……”

    皇帝崇拜太宗也不是什麼新聞,他歷來愛看太宗一朝的實錄,這事兒卓思衡最清楚,他還怕皇帝不提太宗,既然提了,便立即接道:“本次國子監正是開了太宗朝所營造的講廳文堂來舉辦講學。”

    “這是應該的,朕記得太宗曾欽此匾額?”

    “太宗所賜怎敢不敬?與太【】祖御賜匾額一道懸於國子監正堂,纔可垂範後世。”卓思衡看了看皇帝,“可是,太宗下令建造的主廳並未懸有匾額,不知臣可否請陛下御筆?”

    將皇上和太宗相提並論,絕對不是單純爲了哄皇帝開心,這是一種政治需要。皇上自從主政以來,處處拿太宗的政事做榜樣,屢屢引政處置事宜,均出自太宗實錄,並非他真的是太宗的忠實擁簇,而是他需要給自己樹立接近太宗的形象來營造權威感與帝王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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