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除月一邊看一邊唸唸有詞,雖說這些書籍文卷沒有玉簡抵住額頭攝取信息來的快,但她看書的速度並不慢。
地上的一堆雜書,有些都翻起了毛邊,祝雎獨特的字跡或多或少都在上面作出了批註,竟然從這兒可以看出他少有的認真。
都說字如其人,想來也是不錯的。張牙舞爪,氣勢洶洶的字成了原書中的批註,被迫擠在一起。
乍一看,是長了手腳的墨跡。
這成仙做梟啊……哪怕是大字不識兩個的祝雎,只要有了仇家,有了目標,連失傳的神文高低都得學會兩個。
勤文殿沒有燭火,夜淵永遠是一副黑漆漆的樣子。
好在祝雎不知道用什麼天靈地寶給燕除月做了對招子,在漆黑裏才能視物。
許是材料用的越好,五感互通的感覺纔會越強。
陣陣陰風掠過,燕除月擡首,目光如炬。
她望向了從高到低焊接了整個勤文殿的書架,一卷雷擊棗木作的木簡纏住了她的目光。
燕除月晃晃蕩蕩的起身,就感覺褲腿有什麼在拉墜。
她向下一看,是個慘白的紙人,兩頰的紅像猴腚。
巴掌大的紙人噗嗤噗嗤的向上蹦着,掛在她的腿上盪鞦韆。
嘴上的小點,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見燕除月的視線落在它身上。
它立馬落在地上蹦了兩圈,然後指向門外。
勤文殿靜悄悄的。
大店一排十幾扇門突然被打開,夜淵的風呼呼的往裏吹,滿天紙卷。
“月奴兒,原來你在這兒。”
祝雎是把燕除月提溜回去的。
她一步三停地走着,他每說一句話,她都要反應半晌的樣子,着實令他沒有多少耐心。
他的寢殿已經是一地狼藉,斷壁殘垣,幽藍色的鬼火已經熄滅,他理所當然的換了一處。
好巧不巧,勤文殿也有休憩的地方。
魔梟不需要專門設置一個休息的地方,只是近千年來,仙人兩界的文化之風吹到了夜淵。
“自己找個角落躺好。”
祝雎只交代了這句。
燕除月裝作卡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句話,接着甩着兩條不太靈敏的胳膊腿一搖一晃地爬到唯一的臥榻上大張手腳,理所當然的躺着。
祝雎一再逼問,她也裝做聽不懂胡扯一番,經此一遭,他也便罷了。
誰又能想到燕除月早就意識甦醒,並且已經拿到了身體一半的控制權呢。
祝雎披着白氣煙雲去之前燕除月曾經閱覽過古籍的書堆裏找尋起來。
燕除月率先霸佔軟榻,雙眼放空,假若祝雎叫她挪窩就裝聽不懂。
祝雎雖然邪氣,但沒有危及他自身性命或者讓他不開心,並不會突然對身邊人翻臉無情,更何況是個按傀儡主心意行事的直腸子傀儡。
他殺癮犯了,只會出去找茬。
小紙人從燕除月的袖口裏鑽出來,像模像樣的拍了拍身上像是在談去不存在的灰塵,還理了一下頭上的紙片條,用盡全身力氣把腦袋上凹的一塊捋平整。
嘿咻嘿咻的爬到燕除月耳邊,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正說在興頭上,燕除月大張的手突然挪了個位置把紙人壓住。
祝雎肩披夜風回來了。
纖瘦有勁的手上竟然握着一卷書,上金光閃閃的題着幾個大字《霸道仙君殺妻證道紀事》。
燕除月罕見的無語凝噎。
祝雎……現在倒是口味清奇。
祝雎不知在想些什麼,眼中沒有焦距,霧濛濛的,是鍾林毓秀的仙山獨有的溼潤。
他擡頭看到軟榻上躺着的燕除月,緩緩的凝神,他顯然愣了一下:“誰叫你睡這裏的。”
燕除月反應了好久眼睛也不眨:“尊主。”
“下去。”
明顯指令性的言語,她仍然無法抗拒,燕除月身體比她的腦子反應的快。
和祝雎距離越近,五感越強,對傀儡的控制也就越強。
他讓燕除月在勤文殿偏殿隨便找個角落待着,他也會在這裏,距離不遠不近,恰好會讓她有一些觸覺。
站在原地不動,腳底也是有感覺的。
小紙人是白色的,燕除月的上衣也是白色的,它眼疾手快的又爬進她的袖子裏。
祝雎的眼睛並不是那種明顯的黑白分明,或是因爲他的睫毛太長,又密,在光影下會有一層重重的影子,遮蓋住他的雙瞳。
又許是他的眼睛總是漆黑又霧濛濛的,讓人看不真切,摸不着他的想法。
祝雎在她磨磨蹭蹭的移動的時候,又忽然喊停。
燕除月就用這個彆扭的姿勢僵持在半路。
祝雎將手上的書隨手放在軟榻的一角:“過來。”
他招了招手,指了指他的腿。
燕除月一愣。
這祝雎,倒慣會享受。
她拖沓地的挪過去,剛到他身邊,祝雎就讓她停在原地。
燕除月他的手向下伸着半握着拳,像要抓握什麼東西,手不得已又停在了半路。
祝雎把她翻來覆去的看,看得她頭皮發麻,總覺得他在端詳她的哪裏不對勁,下一刻就要把她某個地方替換下來。
也不知道傀儡拆除手臂什麼之類的,有沒有痛覺?畢竟牽連着靈脈。
不過之前祝雎差點把她的脖子擰下來,也沒覺得有什麼感覺。
祝雎反覆審視着。
最後,他把耳朵貼在燕除月的心口。
燕除月:“……”
祝雎的手永遠是冰冷的,像是千年不化寒冰下潺潺流動稷水暗流。
但是他的耳朵竟奇異的帶着一絲溫度,貼在冰冷的傀儡表皮上,隔着薄薄的衣料也能感受到他細微的活氣。
燕除月是傀儡,空蕩蕩的胸腔唯一擁有的就是一塊石頭——天生地長的石頭心。
也代表着鐵石心腸。
祝雎臉上帶着失落,嘴角也略微耷拉着,通常掛着的清淺笑容顯得怪異。
“原來還沒有心跳啊。”他惋惜道。
傀儡生心,就代表活了過來。
祝雎忽然擡眸,衝她重新揚起乖巧的笑意。
他炯炯有神的盯着她,單手成印,點住她光潔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