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幸介習慣性的早早醒來。

    天灰濛濛的還沒有大亮,外面很安靜,就連傭人都還沒起牀。

    以往,他是這個家裏所有人中起的最早的一個,他要早起去道場內訓練,這是這些年來一直風雨無阻要做的事情。

    但是這一天,他沒有這樣做。

    多年養成的生物鐘,讓他在同一時間醒過來,只是,他沒動,就那樣躺在牀上。

    眼看着光線越來越亮,聽到外面有人來回走動的動靜,他知道時間不早了。

    但他,依舊沒動。

    幸介在想,或許不一會兒,父親團藏就會黑着臉踹門而入,然後一把揪着前襟將自己從被窩裏拖出來,厲聲質問他爲什麼懈怠。

    幸介等啊等啊,一直沒等到父親進來,就在他感到疑惑的時候,房門口有了細碎的聲響。

    暗暗哼了一聲,幸介覺得自己真是沒有猜錯,父親要來了。

    門沒有被踹破,外面的人輕輕地將房門打開,很意外的,來的人居然是母親。

    她拿着藥箱走進來,看到幸介早就醒了之後,明顯舒了一口氣。

    “昨晚傷的重嗎?”她心疼的問。

    幸介有點納悶,問道:“母親怎麼知道的?”

    母親倒也沒有瞞他,“今早起來看到門壞了,你父親說是你……他讓我來看看你傷的重不重。”

    “……”

    傷口不算太深,簡單消毒之後包紮一下便無大礙。

    這期間,幸介一直沒吭聲,他心不在焉,神遊天外,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到母親把一切做好,起身離開。

    “父親他……父親他沒生氣嗎?”

    母親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兒子指的是什麼,她溫和的看着他,搖了搖頭,“雖然你父親總是對你很嚴厲,一些做法也很強硬,可是幸介,無論如何,你都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是不會害你的。”

    “……”

    母親的話說了跟沒說一樣,這些話幸介倒着都能背出來。

    父母從來不會在乎孩子的想法,不會在乎孩子想要的是什麼,只會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孩子,還美其名曰不會害你,是爲了你好。

    呵,真可笑。

    母親看到了他臉上的失落,但她還是什麼都沒說。

    幸介看着窗外的天光想,父親真的會在乎自己嗎,他自己一生活的那麼累,爲什麼還想將這份累讓兒子繼續呢?

    他想不明白。

    ~

    玖辛奈與水門相戀的事情並不是祕密,在同輩人中已然是公開的了,繩樹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但是,繩樹又知道幸介的心意,這讓他難免對幸介生出一絲同情來。

    接連兩天,繩樹都沒有在校場上看到幸介,他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決定去志村大宅看看他究竟怎麼回事,他認識的志村幸介可不是一個會偷懶的人啊。

    幸介特意選在喫過早飯之後的時間,這個時間,幸介的恐怖父親團藏基本不會在家。

    繩樹去的時候果然沒看到團藏,這讓他放鬆不少。

    幸介的母親在廊下坐着織毛衣,看到繩樹後習慣性的露出笑容來。

    “好久都沒見過你了,繩樹,來找幸介嗎?”

    繩樹點點頭,向她問好。

    幸介母親很溫柔,繩樹很納悶這樣溫柔的女人究竟是怎麼跟團藏那樣陰沉恐怖的傢伙生活下去的,幸虧幸介隨母親,如果他隨父親的話……不太敢想象呢。

    “幸介他在房間裏,這兩天他與他父親有了一些爭執,情緒有些低落,繩樹你幫我好好勸勸他吧。”

    繩樹答應着去了幸介的房間,他敲門進去的時候,幸介正雙手枕在腦後,無比愜意的躺在牀上發呆。

    “還以爲你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原來是在家裏偷懶,可真有你的。”

    幸介看看他,微微笑了出來,“以後這樣偷懶的時候多着呢,你可要慢慢習慣。”

    他這樣說,繩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有些納悶的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話說……幸介你跟你父親……”

    幸介怔了怔,“爲什麼會這麼問?”

    “過來的時候在走廊上遇到你母親了,她說的……”

    幸介長舒了一口氣,心下了然。

    他自嘲的笑了笑,“也沒什麼,只是說了一些激怒他的話,以後,這種事情應該會發生的更頻繁吧,見怪不怪了。”

    繩樹看着幸介無所謂的神情,總覺得現在的他跟之前很不一樣了,就好像天塌下來他也無所謂一樣,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也沒有了努力的目標。

    一個一直以來都非常自律上進的人忽然變成這樣,實在是讓人看不懂。

    “我啊,”幸介笑着說,“只是不想再當一個傀儡而已。”

    “……”

    “二十年了,從我有了理解能力以後就一直努力做着討好父親的事情,現在,忽然不想這樣做了。”

    “你真的能做到嗎?”

    “或許吧,”他苦笑着牽動嘴角,“我想要的得不到,我喜歡的人也……繩樹,我忽然覺得很累,想換個方式活下去。”

    繩樹的神情有點尷尬,幸介,他果然是知道了玖辛奈和水門的事情。

    “有時候想明白一些事情只是一瞬間的事,我在想,說不定在哪一次任務中我就死掉了,如果死之前一直都這麼憋屈,我會後悔的。”

    “你不怕你父親了嗎?”

    怕嗎?

    小時候是怕的,後來是太過在乎,現在,他突然釋然了。

    “父與子之間的關係,不應該是討好的吧?”

    繩樹無話可說,是的,父與子之間從來就不應該是討好的關係,應該是對等的情感付出與回報。

    “那玖辛奈呢?”

    提到玖辛奈,幸介臉上的笑容漸漸散了去。

    “她從來就不喜歡我啊,是我的問題,瞻前顧後,優柔寡斷,膽小又懦弱,這樣的我,即便是表白……也不會成功的。”

    繩樹看到幸介這個樣子,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心裏很難過。

    幸介沒錯,玖辛奈也沒錯,水門是個不錯的男子,如果站在玖辛奈的角度上來看的話,這是非常好的一段姻緣。

    兩個人經歷了那麼多,水門是憑本事一步一步走進玖辛奈心裏的。

    他小聲嘟囔着,“幸介你可好了,玖辛奈看不見你的好是她的損失,幸介這麼好,就算不是玖辛奈也會有別的好姑娘……”

    幸介彷彿真的有被安慰到,擡手拍了拍繩樹的肩膀,他點點頭,“嗯,我對玖辛奈的喜歡就此翻篇了,但她確實給了我勇氣。繩樹,咱們以後都會有好姑娘,只喜歡咱們的好姑娘。”

    這話,說給繩樹聽卻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哪怕,他不知道這個以後究竟在未來的什麼時候。

    但是,通過玖辛奈拿到的勇氣是實實在在的,沒有人天生就該如此,玖辛奈的人生迎來了新篇章,他,應該也可以。

    地下根組織的老巢中,團藏閉着眼坐在那兒,下位是一個面帶獸首面具的忍者。

    “玖辛奈現在在跟一個叫波風水門的男孩子在交往,波風水門在同輩忍者中履歷非常漂亮,不過他出身平民,並沒有強大的家世做後盾,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錯的人脈的話,那大抵就是,他的擔當上忍從一開始的不固定人員到後面的自來也。”

    聽到自來也的名字,團藏睜開了陰鷙的雙眼,“哦?自來也?”

    對方點頭,“波風水門、秋道丁座、油女志微,他們三個在戰後成了自來也的學生,不過自來也並不算一個合格的擔當上忍,很少帶他們出任務。”

    帶着獸首面具的忍者還在繼續說着玖辛奈和水門的事情,團藏卻已經聽不進了。

    他的兒子志村幸介居然輸給了一個沒家世沒背景的毛頭小子,真是太可笑了。

    “波風水門這個人,以後就留意一下吧。”

    “團藏大人?”下位的忍者有點不太明白團藏的意思,他不覺得水門有什麼問題。

    團藏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彷彿可以透過眼睛處的孔洞看透他的內心。

    “對,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留意一下。”

    老大都發話了,作爲下屬只有聽命的份兒,儘管,他覺得有點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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