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雙手枕在腦後,就那樣翹着二郎腿躺在草地上,手臂上被苦無劃破的地方已經癒合的差不多了,此時已不覺得疼。
長門原本是坐着的,但是想了想也學着他的樣子躺在草地上休息。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就那樣安靜的躺着,人在疲倦的時候是不想說話的,安靜地休息比什麼都吸引人。
長門的內心一直都有一團說不清楚的疑團,迷霧一樣,越是跟神威相處,心中的疑團便膨脹的越大。
他轉過臉去,看着閉目養神的神威,火燒雲那玫瑰色的紅光映照着這張年輕略帶稚氣的臉,少年線條流暢的側臉帶着淡淡的笑容,寧靜又愜意。
“爲什麼呢?”長門無意識的問出口。
神威沒睜眼,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他淺聲道:“什麼爲什麼?”
長門抿了抿嘴脣,過了一會兒後,說:“神威你非常的聰明,而且很會洞察和利用人心。”
淡淡的笑容從神威的嘴角隱去,長門雖然是在誇他,但也不盡然,這是在爲後面的事情做鋪墊,很快就會迎來轉折。
“這樣的一個你,哪怕年紀不算太大,也一定有能力處理好你們村子跟巖隱的問題,不至於落得受傷倒在路邊等着曉去救的地步。”
看吧,他果然起疑了。
“長門大哥,你覺得我的處事方式有問題嗎?”
“……”長門的眼神一瞬間黯淡了下來,他飛快地將視線從神威的側臉上收回來,交疊搭在腹部的手下意識地抓了抓穿在身上的長袍。
他有點說不清的緊張。
很明顯,長門並不覺得神威處理問題的方式有什麼問題,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在前面那樣評價他,但是,他總覺得認同了神威的處事方式,就好像背叛了彌彥一樣。
因爲這兩個人處理問題的方式非常不一樣,彌彥很有自己的原則,他有一套自己的準則用來約束自己和身邊的人,在心裏有一條明顯的紅線,這條紅線比鋼絲還要硬,是不能被觸及的。
他嚴於律己,對身邊的人也是如此。
但神威不是這樣,長門甚至覺得這孩子百無禁忌,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靈活變通,鬼點子一籮筐,很多做法算不上光明磊落,甚至有些卑鄙狡詐,卻又能夠格外簡單的解決一些非常麻煩的事情。
沒人喜歡麻煩,幾次三番之後,長門喜歡上了這種處事方式,卻又因爲多年跟隨彌彥形成的“規則派”心理,而無法拋棄那個根深蒂固的做事方法。
就像佛家不能喫肉的禁忌,就像舉頭三尺端坐的神明,讓他給自己制定了無形的約束。
他感慨,“幸虧,你是個好孩子,如果你去做壞事,如果你與曉成爲敵對的關係,……我不敢想象我們面對的是什麼樣子的敵人。”
神威沒忍住笑了出來,他側過身子,單手撐着腦袋去看長門,長門的神情太嚴肅了,一下子讓這個話題變得稍微沉重了一些。
“長門大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卑鄙?”
“……”
“確實,我承認我很多時候做事並不那麼光明磊落,但是你也看到了,這樣做確實要省事很多。”
“但是,你出手之後,如果一個不小心傷害了對方的人該怎麼辦?仇恨往往就是因傷害而起,我經歷過,所以我明白。”
“身處劣勢纔會被迫願意好好談條件,因爲沒得選,而優勢的一方可以隨便開條件,如果優勢的一方確實是心存善意的好人,那就不會太過分,會開出對雙方都有利的條件,就像這兩個村子爭奪的那座山,就像曉組織渴望的和平。”
“如果非要牽扯傷害的話,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太過執拗的去討論沒有太大的意義。”
神威繼續說,“你真的以爲不依靠武力,單純通過對話能夠看到你們想看的和平嗎?”
長門再次無話可說,他不禁想到這幾年他們的所作所爲,明明那麼努力,但付出的努力跟得到的回報根本不成正比。
神威從綁在腿上的忍具包裏拿出一把苦無來,正是下午用來威懾兩個村子的村民的那一把,非常鋒利。
他將這把苦無塞到一臉懵逼的長門手中,然後拿着長門的手刺向了自己的手背。
長門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驚呆了,他慌忙鬆手掙脫,高聲質問他,“這是做什麼,你瘋了嗎?”
沾了血的苦無無聲的掉在草地上。
神威手背上的傷口很深,一時間血流如注。
鮮紅的血液蜿蜒着順着細長的手指流到指尖,然後滴落下去,沒入草葉之間,融進泥土裏。
長門搞不明白眼下的狀況,他只是手足無措看着神威,目光不斷地在傷口和神威的臉上來來回回的看着。
神威將流血的手背舉到長門面前,他皺了皺眉,忍着疼的問長門,他說:“你覺得疼了嗎?”
長門的瞳孔猛地一縮,有些怕的盯着神威的臉,少年揹着光,在漸漸暗下去的黃昏裏,他的笑容有些模糊不清。
“這點傷你都無法感同身受,怎麼能夠妄圖通過對話讓彼此揹負血海深仇的人放下仇恨,化干戈爲玉帛呢?”
“……”
“長門大哥,”神威將手收回來,笑容隱去,他正色道:“我一直覺得沒有什麼比讓對方得到切實的利益更能帶來和平,談話都是假大空,人都是利己的,只有雙方互惠互利才能帶來和平,才能讓和平長久,當然,這不容易,但至少可行,你覺得呢?”
長門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大腦讓他一時間無法消化這麼多。
他眼神閃爍,只好藉口神威的傷,將話題轉移。
“我給你包紮,”說着,長門準備從忍具包裏往外掏卷軸,想要將卷軸裏封印的醫療包拿出來,他一邊摸向後腰處,一邊責備道:“有話好好說就好,下次不許如此胡來。”
“不對,”神威重新躺好,“不親眼看的話,怎麼會有直觀的刺激呢,嘴上說說的話,不痛不癢,一點感覺都沒有。”
長門不得不承認神威的話是對的,可他就是固執的想要反駁一下。
嘴巴張了張,他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不得不無奈的閉上。
“不需要包紮,很快就會好的,這大抵是我體質的特殊性吧,就像長門大哥天生擁有比別人多的查克拉一樣。”
長門猛地轉過身來望向神威的手背,不過幾分鐘的事情,他手背上的傷口已經不再繼續流血,甚至開始漸漸癒合。
這……有些不可思議。
他不解的望着神威,相處的越久,越覺得這孩子不簡單。
他喃喃道:“神威啊,你……究竟是什麼人?”
神威不以爲然的笑了出來,他一笑,整張臉生動明媚了起來。
他又恢復了不着調的小痞子模樣,彎彎的笑眼裏帶着些許調侃。
“能是什麼人,跟你一樣,男人唄。”
長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