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脈雖不是死敵,對抗之中,亦有聯合。
但總的來說,飛羽仙宮內部矛盾重重,不是鐵板一塊。
徐行的體質,還有五十年不到,就破還丹的隱祕,能瞞多久,還是一未知之數。
……
……
巨鯨島。
島心的山崖上,徐行沉默了一會,他問道∶「師尊,弟子入宗門已有四十餘載,一直不明一件事,宗門爲何讓底層弟子去爭……」
爭,是爲了爭奪資源。
爭,是爲了從一衆人中脫穎而出,得高層矚目……。
徐行懂飛羽仙宮讓底層弟子去爭的這一道理。
而他之所以此刻說這一番話,則是有着深意。
「爭?」
巨劍道君沒想到徐行會有此問,他沒有以淺顯的道理直接回答徐行,而是認真思索了一會,說道∶「倘若修行是從河的一岸去往對岸,修士爲乘舟的旅客,宗門即爲渡河的舟,但這艘舟船是先輩骨血所建……」
「舟行駛之時,就會有所損耗。爭,是爲了不讓自己被迫成爲這一舟的船板,沉溺河中。」
他道出宗門的真諦。
宗門,雖是庇護修士的機構。卻也變相榨乾了修士的血肉,使其成了渡河的資糧。
「那倘若……弟子不爭呢?」
山崖上,颯颯涼風撲面而來,徐行俯視整個巨鯨島。
島上,朱樓碧瓦,建築櫛次鱗比,行人如織,一片繁華景象。
倘若他是初入門的弟子,說出這一番話,必會遭師長不喜。不爭,就是好逸惡勞,仙途難久。
但此時徐行已從一衆弟子中脫穎而出,爲將定的師徒一脈第八首座。
他說自己不爭。不管是巨劍道君,還是飛羽仙宮的兩大元神聖君都不會認爲徐行是沒有道心之人,因爲徐行已經用事實證明了自己的「爭心」。
「師徒一脈第八首座……」
「弟子不欲取也。」
見巨劍道君面露沉吟之色,徐行便繼續組織語言,斟酌了一番,說道∶「首座之位,固然好,但弟子以爲有爭心便可,爲了爭而爭,就落了下乘……」
對於巨劍一脈來說,一個首座之位,至關重要。
若是他沒這個實力去爭,一般來講,巨劍道君也不會太過苛責。
但若他有實力去爭,無端放棄首座之位,必會引起巨劍道君不滿。
巨劍一脈並非只有他師徒二人。
成爲首座,對巨劍一脈的勢力干係重大。宗門會有相應的資源傾斜,扶持巨劍一脈……。
飛羽仙宮中,之所以只有師徒一脈有首座。是因爲師徒一脈把持了宗主之位。
首座,有資格繼承宗主之位。
固然因爲時間流逝,宗主之位越來越形同虛設,事事要聽從元神聖君的意見,但這不代表成爲宗主就一點好處都沒有了……
按照規定,宗門扶持師徒一脈首座所在的勢力,是爲了首座繼承宗主之位時,有可依靠的一脈力量,不至於日後成爲孤家寡人。
「你之意……」
巨劍道君搖頭,「爲師干涉不了。紫鵲谷、寒孤山,都是宗門讓你們去爭,但除了爭之外,宗門還告訴了你們這些弟子一件事,仙途是自己的……」
他的這番話,已經是變相答應了徐行的請求,不去爭師徒一脈第八首座之位。
從入飛羽仙宮開始,宗門就給了弟子兩個選擇。
如今,亦然。
「是,師尊。」
徐行點頭,內心稍釋。
只拿巨劍一脈的好處,而不去幫助巨劍一脈,他內心稍有慚愧。
固然他是薄情之人,但若有機會做得更好,他亦不想欠人恩情。
此時他退這一步。
誰又知道他日後會不會再退,從此不再競爭師徒一脈的首座,只願閉關修煉,不問世事……。
享受了勢力的餘蔭、好處,卻不想擔責,世上哪有這等的好事。
「徐行此時退一步,是爲了今後更進一步。徐行若有機會……,日後定會光大巨劍一脈。」
徐行深吸一口氣,立誓道。
這誓言的約束性並不強。他只說自己有機會,沒說一定要光大巨劍一脈。
但如此,才見他誠心。
修仙界內,除了發血誓時纔會提出苛刻要求外,其他道誓並不嚴苛,只是遵守本心。
「你有此心就好……」
「世上沒有不消亡的勢力。」
巨劍道君搖頭一嘆。
相比於巨劍一脈的其他修士,徐行纔是他親傳。他心裏的天平自然更傾向於徐行這一方。
他雖不知徐行爲何選擇自退一步,但他相信徐行的判斷。
……
……
與巨劍道君商議完後。
徐行深揖一禮,送巨劍道君離開自己的島主洞府。接着,他又回洞府,繼續打坐調息,穩固還丹初期修爲。一個月後,他離開巨鯨島。
對宗門進行報備。
並搭上了回返飛羽仙宮的渡海飛舟。
以他一等真傳的身份,宗門不會強制他完成駐外任務。
回到飛羽仙宮。
徐行猶豫了片刻,走入碧淵山洞府,打算探望安仁公主一次。
入內。
洞府景色煥然一新。
精舍門口,掛着兩盞紅色燈籠,旁邊栽種着兩盆白蘭。
廳內,多了一些木製的桌椅板凳。只是樣式不太好看,未上漆。
給自己施了一個斂息法術。徐行推門入石屋。
「你……你怎麼回來了?」
石榻上,宋媺娖正做着女紅。她繡着一件淺黃色直領對襟,這衣裳是她在宮中還是垂髻少女時最喜歡穿的款式。
幾十年過去,她一日復一日的孤苦活着。
碧淵山附近千里不見人煙。
她想逃,都逃不掉。
本以爲會孤寂的死在這裏,沒曾想,徐行卻又回了一趟碧淵山洞府……。
「你老了……」
「當年的少女,老了……」
徐行心中五味雜陳的看着塌上的宋媺娖。
其鬢間銀絲暗生,釵容樸素,面容稍顯憔悴、清瘦,已不復當年貌美。
他不敢回宮去看趙芸娘此刻的容貌。所以來了碧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