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恍惚只在一瞬,顧棲很快便回過神,繼而皺起了眉。
“你是誰?”他問。
宴潮生於是非常好脾氣的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和來意。
“協會的人……還有這張臉……”
顧棲在電光火石之間微妙的明白過來了一些什麼,他嗤笑了一聲,這樣的嘲諷的神情卻讓他那一張死氣沉沉的臉都在一瞬間變的鮮活生動了起來——儘管那當中所蘊含的,並不是友善的情緒。
宴潮生看見有笑容在他的臉上出現。
只不過,那笑容既冰且冷,從中察覺不到任何的善意,反倒是會從覺得從那笑容之下溢出了某種極爲陰冷的、並且具有可怕的壓迫感的氣息,像是有比鬼怪還要來的更加陰毒的怪物睜開了眼,自黑暗當中投來探究的視線。
“你來之前,他們有和你說過什麼嗎?”顧棲詢問。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一縷縹緲的煙塵,似乎下一秒就會消散。
對於顧棲這莫名的、沒頭沒腦的問題,宴潮生面上的表情當中逐漸摻雜上了幾分的困惑:“抱歉,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你具體是指哪一方面……?”
宴潮生當然是知道顧棲的,在他來之前,協會耳提面命,反覆並且隱晦的提及了顧棲的強大、重要,以及不可或缺的戰略意義。
“無論他要什麼,無論怎樣都好。”他們說,“請他回來,一定要請他回來。
“只有他在……人類纔有可能,擁有希望和未來!”
“但是顧棲已經引退了很久,即便三年過去,他的態度也沒有絲毫的鬆動。”宴潮生說,“我會盡力去勸說和嘗試,但我對這次行動的結果持有悲觀態度。”
那些注視着他的、年事已高的長者們笑了。
“不會的。”他們說。
“你只要站在他的面前——就足夠了。”
然而現在站在顧棲面前的宴潮生心裏卻不免犯起了嘀咕。
他真的沒有被坑麼?
畢竟這位已經幾乎要成爲了神話和傳說的,被所有人默認是當世最強大的天師的青年看上去,似乎一點也沒有要和他好好相處的意願。
宴潮生會這樣認爲自然是有緣由的,因爲此刻顧棲面上所有的表情都斂了下來,看上去像是一張被洗去了所有的筆觸,空無一物的白紙。
但就是這樣的空白,因爲是呈現在人類的面龐上,於是便從中表現出一種別樣的恐怖來。
他這樣沉默着同宴潮生對視了很久很久,久到宴潮生面前的笑容都開始慢慢的收攏快要維繫不住的時候,才終於開口:“我有一個男朋友。”
宴潮生:“……嗯,我尊重每一個人的性取向,但是我們之間的關係應該還沒有好到……”
可以說這種事情的時候?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顧棲打斷了。
“或者說,我曾經有一個男朋友。”
“我很愛他——不,僅僅只是用‘愛’去形容是不夠的。他是我的希望之光、慾望之火,是我的信仰和救贖。”
顧棲死死的盯着宴潮生,那一雙漆黑的眼瞳這一刻看上去像是能夠將任何東西都拖下去的沉淵:“但他死在三年前的百鬼天災結束之前。”
氣氛似乎一瞬間都變的沉重了起來,宴潮生張了張嘴,斟酌了一下自己應該怎樣回答這句話:“我……很遺憾聽到這個消息?”
宴潮生:“呃。”
好的。
他大概明白,攛掇他來的那些人當時的話和表情,究竟都是幾個意思了。
顧棲笑了,冰冷的,毫無溫度的。那在表情的定義上或許的確能夠被稱之爲笑容,但是予人的感覺卻更像是一朵封在冰晶當中的漆黑的火焰,絕望而又寂寥的燃燒着。
“他們的手段可真是……無論何時,都這麼讓我厭煩。”
顧棲“呵”了一聲,卻將這個話題就這樣戛然而止,只是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宴潮生腦子都是木的,還沉浸在自己終日打雁終被啄眼,有朝一日居然會算計來成了替身文學的主角的震驚當中,既然顧棲問了,便也話不經過大腦的將關於密室逃脫調查的事情相關云云又再說了一遍。
本來按照協會佈置下來的任務,他是應該努力的邀請,更進一步,是懇求顧棲參與到這個調查當中來。但是因爲方纔顧棲的那一番話,宴潮生卻反而有些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去和顧棲相處搭話了。
總感覺怎麼說,都尷尬到當場三室一廳。
可是反觀顧棲,卻跟個沒事人一樣,彷彿剛剛說出來那麼多信息量巨大的話語的人根本不是他。
青年伸過手,絲毫沒有避嫌意識的拿過宴潮生手中的文件夾,動作非常自然而然的取出了裏面的文件,一目十行的看完。
“行,我知道了。”他說,“調查那個密室逃脫的店是吧?走。”
宴潮生有些驚訝:“你就這麼答應了?”
在他出發之前,不少駐守這個安全區的天師們聞風而來,耳提面命的給他講顧棲的性格、喜歡和討厭的東西、雷區爆點;而那些別的安全區的天師們——其中包括了很多宴潮生根本連名字都沒有聽過的同僚——也紛紛各顯神通的聯繫上了宴潮生。
這些人當中包括但不限於有希望他幫忙要簽名的,希望他幫忙轉告表白的,希望他順手拍照的……總之,讓才加入天師協會一年,以前並沒有聽過顧棲的名字的宴潮生大開眼界,心想便是那些頂流明星在他們的粉絲羣體當中,都不一定擁有這樣的號召力。
而在這種接觸之下,自然也足夠宴潮生明白,顧棲是一個多麼抗拒自己的天師身份、以及用天師身份活動的人。說實話,他其實早就做好了自己會鎩羽而歸的準備。
結果顧棲答應的這麼絲滑又痛快,宴潮生覺得之前做足心理建設的那個自己簡直像個小丑。
他下意識的擡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臉。
難道還真的是刷臉成功了?
顧棲注意到了他的這個行爲,臉色不免又冷了三分。
“別多想。”顧棲說,“雖然協會安排你來的確是有這個意思,但是我同意了,與這並無關。”
他的手指在那家密室逃脫的名字上面撫過,旋即很輕很冷的笑了一聲。
“一家安全區內的密室逃脫,不但能夠隨意驅使d級的厲鬼作爲隨意犧牲的炮灰和工具,甚至能夠囊括了女魃和精衛這樣的,在山海經上都有名有姓的b級以上的大鬼駐紮,而在此之前卻沒有引起任何的注意和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