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縣屍窟-02

    要前往屍窟的話,首先就要離開安全區的結界。

    說來慚愧,雖然安全區之所以能夠建立,都是顧棲一手鼎力促成的,但是因爲宴樂的死亡,他徹底的失去了一切的心氣,渾渾噩噩的有如行屍走肉一樣的活着,自然也從未去過安全區之外——他甚至沒有親眼見過那個鋪展開的結界的模樣。

    此先雖也從d507安全區坐火車穿過層層陰霾,來到了c866安全區,但是列車沿線都是被重點防護的區域,倒也見不到什麼鬼怪尋滋生事,因此也毫無任何的真實的體驗感。

    所以,當站在結界前的那一刻,顧棲是真的有被震撼到的。

    ——並非是因爲結界的存在而震撼,他看着那一層散發着乳白色光暈的結界外暗沉的天色,滿布的雲翳,和看上去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的陰風,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麼不真實的幻術。

    “怎麼了?”站在他身邊的宴潮生有些擔憂的探頭望了過來,“你的臉色看起來……”

    不是很好啊。

    “只是三年而已。”顧棲問江不換,“安全區之外,怎麼已經成爲了這種完全沒有辦法讓人類居住的樣子?”

    六年前,百鬼天災初初爆發。

    三年前,人類與陰鬼之間的戰爭以一紙合約作爲結束,人類建立起了絕對的安全區。

    直到那時候爲止,安全區內外的生存環境並沒有太大的差別。甚至陽氣旺盛的普通人,即便並不通曉天師的術法手段,也一樣可以在安全區外的地界生存。

    可是現在的話,這顯然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都不需要用專門的儀器去測量,顧棲只消這麼打眼一看,便知道外面的陰氣程度必然已經超過了五級。

    五級的陰氣是一個什麼程度呢?

    一級二級的陰氣環境人類也能夠在其中生存,三級就已經會開始對身體產生影響,小到常年體弱大到五臟衰竭不一而足,全看個人體質。

    而從四級開始,便會有陰鬼異常活躍,人類處在其中會日益衰弱,最多百日便會身亡。

    而到了五級……

    已經是徹底的死境,陰氣濃郁近乎液化,是陰鬼天然的主場。

    將不建議任何人、因爲任何理由,涉入其中。

    “我早便同你說過,你那時候是不是根本沒信?”江不換也走到他們的身邊來,看着結界外的世界,聲音裏滿是沉重,“陰氣蔓延和侵蝕的速度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料,現在人類只能退守安全區,四級以下的天師甚至都拿不到外出的資格。”

    “b級c級的陰鬼在安全區外只是尋常。便是a級和s級的大鬼,雖不說到了五步一崗十步一營的程度,可上次在中心研究所進行勘測預估的時候,數量也早就已經超出了人類現在能夠應付的程度。”

    “所以協會纔要不惜一切代價的搗毀這個養鬼地,因爲我們和陰鬼之間的槓桿,實在是禁不起更多的重量被加諸其上了。”

    “這是生存的戰爭,我們在被陰氣和鬼魂包圍的孤島上。無論是苟延殘喘還是放手一搏……”江不換苦笑了一聲,“我都看不見任何的希望。”

    “我們,真的能夠在這一場戰爭當中得到那最後的勝利麼?”

    顧棲從他的身邊徑直路過,看起來江不換這些推心置腹傷春悲秋的話語,並沒有被本人聽進去半分。

    江不換追了上去:“你會感到絕望嗎,顧棲?人類看起來毫無勝算,整個世界都像是站在陰鬼的那一邊。”

    顧棲這次終於是搭理他了。

    “那對我來說,算不上是絕望。”他一步跨出安全區的結界,周圍的溫度頓時驟降,是即便已經用衣服包裹了全身,也依舊會覺得刺骨的冷的程度,“因爲真正的絕望早在那之前……”

    “就已經降臨到我身邊了。”

    江不換瞬間噤聲。

    儘管顧棲本人並未說過什麼,但是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避免在他的面前提到宴樂,好像這樣就能夠將那些過往避而不談,粉飾太平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陰氣已經濃郁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同行的其他幾人忙都運起陽氣和術法抵禦,每個人的身邊都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剛好能夠將自己裹在其中的圓罩,散發着氤氳的暖意和乳白色的光,瞧起來像是被籠在一個玻璃許願球裏面一樣。

    只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夠在安全區外的鬼域當中行走,而不會被陰氣腐蝕。這也是協會只給四級以上的天師頒發外出許可的原因,因爲更弱一些的天師甚至沒有辦法保證自己撐起來的防護罩能夠抵擋住陰氣的侵蝕,在這行的環境當中保護好自己。

    不過有些人顯然是不走尋常路的。

    “顧棲……?”

    宴潮生有些遲疑的喊了一聲。

    “嗯?”

    顧棲充滿困惑的回望他。

    宴潮生看着顧棲,對方並未撐起防護罩,而是就這樣站在那颯颯的陰風當中。濃厚的陰氣與黑霧將他環飼,曖昧的包裹,像是恨不得就這樣顧棲徹底的變作它們當中的一部分。

    “你不撐起防護罩嗎?”宴潮生問,“如果是有什麼我不方便詢問的個人理由的話……那要不要來我的防護罩裏面?”

    這實際上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行爲。首先,保護兩個人的防護罩遠比只保護一個人要耗費力量的多;其次,貿然將其他人納入自己的陽氣領域當中,就相當於是卸下了自身所有的防備,門戶大開的任由他人施爲。

    顧棲用一種極爲複雜的眼神看着他,直到宴潮生都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的時候,他聽見顧棲開口了:“他們教你這麼說的?”

    宴潮生:“嗯……?教什麼?”

    顧棲仔仔細細的去分辨他面上的神情,最後確定了那或許的確是宴潮生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得到了誰的指使,要刻意用這樣的方式去吸引他的注意又或者是增加好感度。

    會做出這樣的邀請的傻子,顧棲在自己年輕的時候曾經遇到一個。那個傻子叫宴樂,有着和宴潮生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現在墳頭草估計都已經有了三尺高。

    但顧棲是萬萬沒想到,這樣的傻子自己這一生當中居然還能夠遇到第二個的。

    於是他便垂下眼去,很難說心頭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複雜到顧棲自己本人都無法很好的去鑑定和辨認:“算了,沒什麼。”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你能夠護好你自己便足夠了。”

    他擡起眼來朝着宴潮生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瞳周圍的那一圈金色又開始若隱若現的浮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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