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縣屍窟-10

    這門甫一打開,便有濃郁過分的水汽撲面而來。顧棲作爲開門的那個人,更是首當直衝,被這些水汽給糊了滿頭滿臉。

    他黑着臉擡起手來,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滿手都是水。鼻翼間能夠嗅到的是獨屬於水生物的腥氣,讓顧棲直皺眉,非常想要把這裏的一切都全部給炸了纔好。

    旁邊有人遞過來一張紙巾,顧棲望過去,宴潮生正在用那種擔憂的、包容的目光在看他:“擦一擦?”

    於是他原本緊繃的臉緩緩的柔和了下來,就像是加了水之後一點一點化開的、原本又乾又硬的一團紙,逐漸的展現出了一種別樣的柔軟,彷彿戳一戳都會散掉。

    也像是一舔就化的棉花糖……過於甜軟了。

    真稀奇,這樣的詞語居然也能夠同顧棲掛鉤。

    “阿樂。”

    顧棲接過那紙巾,喊了一聲,也不說別的什麼,只兀自在那裏笑,看着像是一隻偷腥成功的貓。

    宴潮生不知道第多少次嘆氣:“雖然你一定要這樣認爲的話,我也並不是多麼介意,但是這樣……”

    “無論對你自己,還是對你喜歡的那個人來說,都算得上是一種侮辱了吧?把別人擅自的認錯。”

    既是那般深愛和看重,理應便是唯一的、特殊的、獨一無二的存在,何來宛宛類卿之說?

    然而顧棲聞言,卻笑的更開心了。

    “好的,我知道了。”

    只是說是這樣說,瞧着顯然並沒有任何要改的意思。

    他只是看着宴潮生,笑的非常的……甜蜜。

    對,這太可怕了,旁觀的江不換想。

    他有朝一日,竟也能夠用“甜蜜”這樣的詞語去形容顧棲的表情,這真是一件說出去連江不換自己都覺得自己怕不是瘋了的事情。

    但是,他又想,如果是因爲顧棲將那個人當做是宴樂了的話,那麼無論發生什麼情況,又都似乎是完全能夠被理解和接受的。

    因爲……他們是顧棲和宴樂。

    顧棲捏緊了手中的紙巾。

    阿樂和那個日後的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這個還未曾經歷過任何的變故,於是做事隨心所欲,整個人都活的恣意妄爲的少年有些苦惱的想。

    他當然不會認錯——或許會有那麼一天,他連自己是誰都忘記,卻絕對不可能記錯有關宴樂的任何事情。

    那是他在黑暗當中唯一握住的光,是投向地獄將他拉出去的蛛絲,是永恆不變的救贖和他的慾壑難填。

    不過……

    顧棲的目光朝着宴潮生的頭頂瞟了一眼,隨即在內心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阿樂對他懷有着惡意。

    那直挺挺的都快要杵到顧棲臉上的血條已經說明了一切。

    所以,以後的我究竟都做了什麼啊?

    少年顧棲在這一刻,對那個長大後的自己產生了諸多的埋怨的情緒。

    負荊請罪的話阿樂會原諒我嗎?

    他認真的思考着。

    金色的巨門後面是一條長長的、向下衍伸的幽深的通道,從頭頂垂下來了諸多的石筍和鐘乳石,“滴滴答答”的水聲不絕於耳。

    若是不考慮眼下的環境,只是如此盛大規模的鐘乳石林,倒稱得上是一番奇景。只可惜眼下委實不是欣賞的時候。

    通道的兩側同樣是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窟窿的石壁,只不過比起第四層的來說,這些窟窿要更小一些。

    這一次沒有能夠散發熒光的蘑菇照明瞭,江不換從隨身揹着的包裏面“窸窸窣窣”的掏了一陣,居然還讓他給摸出了幾個額燈和手電,分發給衆人。

    “我就知道。”江不換說,“帶這東西是有用的!”

    “科技真好,我愛科技。”

    ……雖然但是,作爲一個存在一點也不科學的天師,你這話是不是有點不太對。

    額燈明亮的光線照亮了前方,幾個人魚貫而入。在身後金色的巨門要關閉之前,顧棲想了想,揚手將什麼東西給丟了出去。

    “你丟了個啥?”江不換看了一眼,沒看清。

    “那枚鑰匙。”

    顧棲走在最前面,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要對自己的行爲作出解釋的意思,只是在行動間難免皺起眉來,是深深的不喜。

    無他,因爲這一層的環境比起上面的第三層還要來的更爲惡劣。

    空氣更加潮溼悶熱這一點都暫且不提了,讓顧棲真正感到惱火的是,伴隨着通道的逐漸向下,地面上的積水越來越多,最後已經及至小腿高,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水中跋涉。

    “這地方是直接通往了地下河嗎?”江不換也忍不住嘀咕,“早知道我就帶潛水服和氧氣瓶來了。”

    他試圖開個玩笑來活躍一下因爲莫決明的死亡和顧棲那毫不留情的、也沒有任何猶豫就出手的一槍而帶來的整體隊伍氛圍的沉悶。

    “喂,顧棲,你說不會等我們到了最下面的那一層的時候,直接就整個都在水裏面了吧?”

    衛黎嘶啞着聲音警告他:“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誰知道江不換會不會是一個隱藏的烏鴉嘴,就這麼給一語中的呢。

    這是完全不適宜人類行動的環境,是以幾個人的行動也不免被拖慢了。

    姜雀臣放出了傀鳥,然而根據傀鳥所反饋的消息來看,這一條路太長太長,至少直到現在爲止,傀鳥都還沒有能夠到達盡頭。

    “難道和第五層一樣,也存在着什麼空間或者是時間的循環嗎?”姜雀臣猜測。

    “不會。”宴潮生說,“養鬼地,尤其是這種規模龐大、結構複雜的養鬼地,內部的劃分是有着非常嚴苛的規則的。這些規則層層相扣,每一環都有其必然的存在意義。”

    “既然第五層已經出現過了擁有這樣的能力的不化骨,那麼在下面的幾層當中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了——同理,第四層當中的蘑菇擁有操縱和寄生的能力,那我們後面就不會再遇到。”

    作爲現今唯一存於世的鬼王,沒有人能夠比宴潮生更懂這其中的諸多關竅。

    這其實已經不是人類應該如此清楚的知曉的知識了,但在場幾人都只以爲這是因爲宴潮生出身傳承了千年的天師宴家,是以纔會知曉諸多隱祕的緣故,倒也沒有誰生疑。

    只有衛黎不動聲色的,以隱晦的目光打量着宴潮生。

    “怎麼了嗎?”宴潮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轉過頭來,面上是溫溫和和的笑,“衛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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