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縣屍窟-18

    宴潮生覺得非常新奇。

    因爲不管是那個年輕的顧棲也好,還是這個日後的顧棲也好,全部都一股子的運籌帷幄和對諸事的漠然。

    其實宴潮生倒也不是不能夠理解這樣的情緒,畢竟,當你已經強大到了一個沒有任何人能夠達到的高度的話,那麼你也會在做其他所有的事情的時候,都表現出一種遊刃有餘來。

    彷彿無論中途發生什麼樣的橫生的意外都不足以讓他心神動搖。

    因此,這種非常罕見的、幾乎讓人以爲不可能發生在顧棲這個人身上的破碎感和朦朧感,可不就顯得十分新奇了麼?

    宴潮生知道顧棲應該是在意識恍惚之間把他錯認成了宴樂,不過宴潮生暫時並沒有打算糾正這個錯誤。

    他並不打算讓顧棲死在這裏,儘管那理應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安排,但就是有一個聲音在他的心底靜靜的、卻又反覆的提醒,不要那樣做,否則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好吧,好吧。

    宴潮生向着自己心底的直覺舉手投降,並且順應了那個聲音,在敲暈了江不換之後,自己施施然的來到了下面的第一層、同時也是這個養鬼地的核心。

    ……不過當然並不是爲了顧棲而來的,或者說,顧棲不過是宴潮生此行的目的當中所順手捎帶上的一盤小菜,一個添頭。

    “我幫你一把,帶你回去。”宴潮生說,“就當是……對這樣一份殊色的回禮了。”

    這並不是一句玩笑話,宴潮生的本意也絕沒有任何的要欺辱顧棲的意思。

    因爲。

    那真的是非常好看的、超越了性別和種族的美麗。

    誠然,顧棲如今的面貌絕對是同人類相去甚遠,可是他身上鬼化的部分既不醜陋,也不粗俗。若是一定要說的話,那應當是一種與人類的體態結合的無比完美巧妙的非人感,是力量最直白的表露和展現。

    而無論是任何時候,生物崇拜強者、追求力量都永遠是天性,是對於任何種族來說不變的、共同的審美。

    再加上,宴潮生也不是人類,而是一隻大鬼——一位鬼王。顧棲這一副鬼化的模樣,說不定比人類的樣子於他而言還要來的更爲賞心悅目。

    那句“殊色”,倒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極爲真誠的讚美了。

    他帶着顧棲破開了水面,將對方安置在了某一塊凸起的礁石上。

    可能是因爲誤認爲“宴樂”在自己的身邊,又或者是要壓制自己不完全的墮化爲鬼也實在是一門耗神的功夫——總而言之,顧棲陷入了某種意識的深層次的休眠當中,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醒來。

    不過與之相對的,宴潮生看到顧棲的面上那些黑色的鬼紋在一點點的消散,身上不該是人類所擁有的肢體部位也逐漸回退。

    總而言之一句話,是在從墮化的狀態當中退出來,並且慢慢的恢復成人類的模樣。

    這個過程看起來還需要不少的時間。

    也好。宴潮生想。

    因爲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如果顧棲的意識還保持着清醒的話,那他纔是會真的覺得有些難辦了起來。

    真的到了那個時候的話,即便非常惋惜,他說不定……也會爲了確保顧棲能夠不給自己造成困擾以及永遠的閉嘴,而遺憾的採取一些“小手段”呢。

    宴潮生踩着礁石踏入了水中。

    他的身上有濃郁到幾乎要化爲實質的陰氣炸裂開來,只是那些陰氣又與常人不同,其中像是夾雜了另外的某種黏稠、陰暗、潮溼而又邪惡的東西。

    一個巨大的黑色的虛影在他的身後隱隱成形,張開了一對寬大卻又輕薄的羽翼,亮起了單隻的猩紅色的眼瞳。

    那隻猩紅眼瞳這麼瞧上去,其實是應該有些眼熟的。若是此先在筒子樓當中顧棲對付女魃——又或者是就在剛剛,顧棲同衛黎一較高下的時候,宴潮生能夠在一旁觀看的話,那麼他就會發現,這一隻猩紅色的眼瞳似乎同時常會在顧棲身後出現的那隻一般無二。

    相似到彷彿有誰拿着尺子,將其中的一隻對稱着描畫而出,於是便能夠得到另一隻。

    整片水域都開始隱隱沸騰了起來,有無數的黑煙自水下升騰,隨後冒了出來。

    不過在那些黑煙當中,又夾雜了些許極爲微弱的細小閃光,像是星星的碎屑,即便是在這樣陰森可怖的地方,居然也還給照出了幾分別樣的浪漫和美麗來。

    “所以說,還是太年輕了。”宴潮生搖着頭嘆息,“你可真的要好好感謝我,顧棲。”

    “如果沒有我幫忙做這收尾的工作的話,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都究竟放過了什麼。”

    他身後的那一抹黑色的虛影緩緩的飄動着,在水面上停了下來。隨後,能夠看見這虛影“張開”了應該是嘴巴的部分,做出了一個“吸氣”的舉動。

    所有的黑煙也好,還是星星的碎屑也好,全部都被它鯨吞吸入,捲入腹中,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黑色虛影的某一部分就開始變的半透明起來,並且亮閃閃的,是那些閃着光的碎屑落在了那個部位;而另外的黑色的煙氣責備填充到了虛影本身當中,讓它的存在更加的壯大和凝實。

    “嘎嘣”、“嘎嘣”。

    有讓人覺得牙酸的咀嚼聲在這一片過於寂靜的空間當中響了起來,甚至因爲這密封的、大部分都盛裝了液體的特殊空間構造而經由四壁不斷的迴盪,構築出了任何恐怖片拍馬都趕不上的效果。

    伴隨着那些黑煙和閃爍光芒的星屑的不斷納入,宴潮生的眼睛也越來越亮,面上逐漸露出了能夠被稱之爲“饜足”的神色來。

    鬼王不是這麼好消滅的。

    顧棲先前只是將衛黎“殺死”,但是這並不代表衛黎這一鬼王就被徹底的根除了。

    那不過是這一抹甦醒的、自我命名爲“衛黎”的意識被打散,而鬼王真正的本源重新散落在養鬼地當中被再一次的孕育,等待下一次的甦醒,以及誕生的機會的到來。

    “想要殺掉一隻鬼王,唯一的方法是將對方吞噬。”宴潮生用手指點了點顧棲的眉心,“看來沒有人教過你這個道理呢,天師大人。”

    宴潮生吞喫的“黑煙”是衛黎的陰氣,而他喫掉的“星屑”是衛黎的本源。

    同爲鬼王,宴潮生毫無阻攔的接受了這一部分力量,他會變的較之以往更爲強大,甚至繼承到衛黎的一部分能力,而衛黎這一位鬼王——

    這一次纔是真正的、永遠的,從這個世界上被根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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