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理論上來說,這原本應該是一個好消息。
一個沒有任何陰鬼存在的、絕對乾淨的無塵之地,這對於人類來說絕對是一個最適宜居住的場所。若是能夠探明其中的原理,然後運用在人類其他的城市上的話,那無疑代表着勝利的天平在無限的朝着人類的方向傾斜。
然而羅城太乾淨了。
已經乾淨到了會讓顧棲和宴樂覺得荒謬而又詭異的地步。
水至清則無魚,有的時候,太過乾淨了,可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
顧棲便也擡手,調了腕錶上的記錄看了一眼。
“真有趣。”
少年人輕聲應和着,脣角的弧度略大了一些,似乎是在笑。
只是他那一雙漆黑的眼瞳裏面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反倒顯出了一片的冷肅,兼有殺氣四溢:“的確如此,這裏乾淨的有些過分了。”
但這纔是最大的不對。
即便是在百鬼天災爆發之前,世界上都不存在完全沒有陰鬼存在的地方。陰陽平衡乃是世界遠轉的法則,有陽必有陰,如此方纔爲大道。
就像是在百鬼天災爆發之前,也時常會有陰鬼妖邪流竄人間,自上古直至如今未曾斷絕。
正因爲如此,方纔會有天師的出現,同陰鬼作爲永世的敵手,相互制衡。
“原本以爲只是一時興起來這邊看一眼,沒有想到還會有這樣的收穫。”顧棲“呵”了一聲,“阿樂?”
以顧棲的性子,顯然是打算留在這裏一探究竟了。
“我給協會傳一下消息。”宴樂知道他想要做什麼,點了點頭,在自己的腕錶上操作,只是片刻後面上的表情淡了下來,雖還是在笑的,其中卻沒有絲毫的溫度,“發不出去了。”
他擡起頭來,環視了一圈周圍的殘破的城市,隨後在這個向來溫和的少年面上,便露出了某種滿攜鋒芒的銳利表情。
“看起來,這羅城是一個只能進、不讓出的【圈養地】啊。”宴樂評價,聲音有些涼。
“被屏蔽了?還是被遮擋了?”顧棲隨口一問,不過顯然也沒有打算等到一個什麼回答來,“算了,我自己直接來上手試一試吧。”
顧棲這樣說着,眼都不眨的直接朝着旁邊什麼也沒有的空中開了一槍。
那一枚子彈疾射而出,但是在到達了某一個區域之後,就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一樣停了下來,隨後炸裂。顧棲快走了幾步,到了方纔子彈被攔截住的那個地方,上手摸了一把。
手下的觸感極爲奇怪,堅硬,但是卻又容許一定程度上的擠壓。顧棲試圖將臉貼了上去,構成了一個古怪的姿勢。
後面的宴樂:“……”
他看着顧棲的臉像是強行的擠在玻璃上面一樣,都給壓成扁平了的有些滑稽的樣子,有些無奈:“你在幹什麼啊。”
但是顧棲卻沒有立刻從這樣……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愚蠢”了的造型上撤下來,反而是剛加努力的把自己的臉朝着那根本看不到的屏障上貼。
“阿樂。”顧棲喃喃的道,“陰氣……在流動。”
顧棲擁有一雙與衆不同的、天生的陰陽眼。
這雙眼睛誠然在某些時候給他帶來了不便,但是更多的時候,顧棲必須承認,這一雙眼睛的確是好用。
外界的陰氣濃郁,隱隱呈現龍捲漩渦之勢。而他們所處的這羅城,竟是正處在那漩渦的正中心,卻也因此導致了這裏一片風平浪靜,以至於顧棲和宴樂在最初進入這裏的時候,居然沒有意識到不對之處。
是風暴的正中心,看似無事但不知何時就會被波及的暴風之眼。
一隻手從後面伸了過來,揪着顧棲的後衣領,將他從那屏障上給扯了回來。
“你啊,也稍微注意些形象。”
宴樂用手指點了點顧棲的眉心,少年被戳的後退了好幾步。
“我……”
顧棲張口,正要爲自己爭辯,目光卻是猛的一厲。
他的目光越過了宴樂,落到了他身後的某一處廢墟上,眼神銳利的像是一把剛剛從鞘中被抽出、被磨的鋥亮的匕首。配着那一張靡麗過分的面孔,竟然會讓人有一種自己會被那樣的目光給直接刺穿的錯覺來。
在顧棲目光的落點處,斜搭的廢墟瓦礫抖了抖,隨後從那邊傳來的是小孩子哭泣的聲音:“嗚哇……不要喫我,我不好喫!”
顧棲原本銳利的氣勢都稍有緩滯,像是一個吹的鼓鼓脹脹的氣球,被人用針給戳了一下,於是“啪”的一聲,破了,整張臉上都帶了幾分的茫然來。
他的動作很快,幾個縱躍後像是一隻鳥那樣輕盈的落在了廢墟旁,伸手從裏面拎出來了一個胖胖的小豆丁。
“……搞什麼?”顧棲皺着眉,盯着自己手裏面拎着的“玩意兒”,“小孩兒?”
這種地方還能出現的小孩的?
那是一個看起來十來歲的胖糰子,白白軟軟的,瞧着像是一顆飽滿的湯圓,總之是非常好捏的樣子。
顧棲手癢,就非常順從自己心意的在他的臉上真的捏了一把。
原本還在努力憋眼淚的胖糰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顧棲,像是沒有反應過來這個長的好看又危險的大哥哥居然真的在對自己動手。
然後下一秒,他哇哇大哭了起來:“嗚哇!”
在宴樂譴責的目光裏面,顧棲默默的將手收了回來,望向遠方,吹了一聲口哨。
“這是他自己要哭的,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顧棲理不直,氣也壯。
宴樂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覺得顧棲也不見得能比這個胖糰子心理年齡大多少。
他示意顧棲先把胖糰子給放下來,然後去和胖糰子搭話:“小朋友,你叫什麼?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我、我叫魚魚。”胖糰子努力的想抹眼淚,顧棲和宴樂都有注意到,他似乎是有在可以的控制自己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不要喫我!我不好喫的!”
宴樂素來都以溫雅著稱,眼下面對小孩子,自然也更加的溫和:“我們不會喫你的,放心。”
魚魚不說話,只是一邊抹眼淚,一邊小心翼翼的去偷偷看顧棲。
“怎麼?”顧棲眼睫微動,朝着他看了過來。
魚魚一個激靈,整個人都躲到了宴樂的身後去。
“顧棲。”宴樂又好氣又好笑,“你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