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城。
這裏在數日之前還是萬鬼之淵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長狹隙,只是如今卻有恢弘磅礴的宮殿羣拔地而起,凌駕於那一道沉淵之上。這般巨大的變故無論是在人類的安全區當中,還是在安全區之外的那佔地廣袤的鬼域當中,全部都引起了軒然大波。
而那一位神祕的鬼王,陰鬼如今實質上的、獨一無二的統治者,也終於進入了人類的視野範圍當中。
身上生有鱗片、長髮的末端則生着一隻只的眼睛,身後拖着長長的水漬的鬼從大殿正廳輕快的滑過,像是一尾靈活的游魚。凡是見到他的鬼要麼遠遠的就像避開來,要麼就是低着頭,誠惶誠恐的同他行禮,只是並不敢去看他的臉,還有那些生在頭髮末端的眼睛。
“那伽大人。”
這位十鬼將當中位列第二的大鬼漫不經心的路過他們,只是在某一個時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隨手抓住一個倒黴蛋:“王在嗎?”
這個倒黴蛋緊緊的閉着自己的眼睛,整張臉都因爲過於用力而皺成了一團,雙眼更是成了一條縫,甚至都快要被臉上的皮肉全部給遮擋住了。
“在、在的。”這倒黴鬼小聲的吶吶應是,“王就在自己的寢宮裏。王先前有過吩咐,幾位大人若是有事尋他的話,直接去便好。”
生了一張濃稠靡麗、甚至完全可以用“妖豔”這樣的詞語去描述的臉的大鬼於是便放開了他,朝着跟生出的鬼王寢宮而去。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巨大磅礴的門,看上去古樸而又厚重。深棕色的木門上用摻了金粉的墨描畫了諸多的符文,看上去有別樣的隆重和尊貴。
儘管這裏沒有誰能夠看到,但是那伽依舊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最爲標準的禮節。
“王,我是那伽。”他問,“我現在可以進來拜訪您嗎?”
“進來吧。”
那伽於是推開門走進去,看到的是站在殿內的、那位他所侍奉和獻上一切忠誠的王。
“那伽。”宴潮生的手中把玩着一個什麼東西,那伽悄悄的看了一眼,發現那是王平日去人類的安全區當中遊走行事的時候,會戴上用來遮掩自身面容的半面面具,“既然你來見我了,說明事情辦的差不多了?”
“是。”那伽低下頭去,“一切都如您所願,除了鬼族之外,人類當中的確也來了不少。”
“全是四級以上的天師?”宴潮生笑了一聲,只是這笑當中究竟都帶了多少別的意味在其中,那伽並不敢隨意去揣測,“畢竟現在他們的安全區之外的皆爲鬼域,而鬼域的陰氣濃度……”
宴潮生並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那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除了四級以上的天師能夠撐起保護自己不受陰氣侵蝕的靈力防護罩之外,其他人類可不能夠在如今的安全區之外從容生存。
唯有這般看來,方纔能夠意識到,當年顧棲用槍抵在十鬼將的腦袋上,冷笑着逼迫他們簽訂合約,強行爲人類劃分出了安全區並且建立結界的行爲,究竟是多麼的高瞻遠矚和意義深遠。
若非如此,人類如今恐怕已經徹底的喪失了同鬼族爭鬥的資格。
“若是那樣的話,卻也沒有多少的人類會參與。”
宴潮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面具。
不過這一次,那伽想,便是他們的這一位向來都算無遺策,像是能夠輕巧的便將一切都變成自己手中的棋子肆意操縱的王,卻是要遭一個滑鐵盧了。
“並非如此,王。”
作爲被王交付了總管和監控進入鬼王城當中、爲了鬼王選妃一事而來的所有人選這一任務的那伽,也對於如今的境況感到有些瞠目結舌。
“您不知道……那些等級不夠的天師都算是能夠被理解的了,甚至有完全沒有靈力的人類不惜拼着被陰氣腐蝕和墮化,也一定要趕赴鬼王城。”
“……”
那伽敢用自己的腦袋發誓!他們的王臉上剛剛絕對是一閃而過的無語凝噎!
沒關係,他能夠理解的,完全能夠理解。因爲那伽自己在最開始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表現可能比現在的宴潮生還要更丟臉一些。
就,這些人類都在想什麼?
作爲一個鬼,那伽覺得自己只能擺出[地鐵,老人,手機]的表情包。
“所以。”宴潮生轉過頭來,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其實來參與的人類,數量遠比原本預計的要更多……是麼?”
那伽點了點頭。
宴潮生一隻手蓋在自己的臉上,半晌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也罷。”他說,“總歸也不會對最終的結果造成太大的影響。”
那伽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將自己一直都好奇的問題問了出來:“王,您選妃……是要做什麼嗎?”
宴潮生看他一眼,那伽覺得對方的眼神並沒有要責備的意思:“怎麼這樣問?”
海妖吞吞吐吐。
總不能說他們十鬼將有私下編排過以爲王是個性冷淡的視野狂魔吧!
好在宴潮生也並沒有真的非要那伽給出一個說法來,他的眼神飄遠,似乎在思考一些什麼。
那伽以爲自己大概是得不到答案了。
然而就在他都已經放棄了並且打算同王告辭離去的時候,他聽到宴潮生說:“這是一個嘗試。”
“我有一些必須要去弄明白的事情。”宴潮生道,“但是,掌握這個事情真相的那個人,或許並不會告訴我答案。”
“我總該用點手段去試一試。”
這本不應該是那伽能夠去過問的事情,但是鬼使神差一般的,他開口:“那是……您的執念嗎?”
對於鬼來說,“執念”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如果說維繫人類的生命之存在、最重要的動力核心與能源是心臟的話,那麼“執念”就是鬼的心臟,是支撐他們存在所必不可少的東西,亦是立身的根本和行走於此世的理由。
這位鬼王自從萬鬼之淵當中走出來開始,彷彿沒有任何的、需要成長和適應的過渡期一樣,非常自然的就成爲了輕易統率鬼族的王者,一舉一動都是最完美的典範,也足夠讓陰鬼們對他心悅誠服。
那伽一度以爲,這位鬼之王是沒有執念和弱點的。然而今日他卻發現,或許也並非如此。
“執念嗎?”宴潮生漫不經心的笑了笑,“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