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晝-02

    以宴潮生的視角來看,顧棲的眼瞳都像是微微放大了一些,從漆黑的瞳仁裏面,愣是讓宴潮生給看出了些許足夠用“可愛”這樣的詞語去形容的茫然來——且先不說這到底是多厚的濾鏡,但至少是看的宴潮生心頭一跳。

    他強自按捺住想要伸出手去,在顧棲的臉上掐一把的衝動:“我是……宴樂。”

    少年眨了眨眼睛,睫羽輕微的顫動了一下,會讓人聯想到翩然起舞的蝶。

    然而宴樂並沒有能夠等到那隻蝶落在自己的手上。少年顧棲像是在那一眼之後便徹底的失去了對他的興趣,重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言不發的繼續望向窗外,彷彿自主的在世界和他本人之間劃下了一道長長的界線。他在界線後面不踏出去,而界線外的一切也不能夠踏過那條線進來,參與到他的世界當中。

    鬼主的聲音裏面不乏幸災樂禍:【看起來,這個時候的你對他來說也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甲?】

    宴潮生:“是啊,看到這一幕會讓你很暢快嗎?”

    鬼主明確的承認了:【當然。】

    【沒有誰喜歡看自己家水靈靈的大白菜讓豬給拱了的。】

    那之前帶着宴潮生來到教室的老師有些訕笑着走了過來,看樣子想要帶着宴潮生從顧棲這邊離開,但是手伸伸縮縮了半天,又不敢真的去碰宴潮生,於是場面一時之間就變的極爲尷尬了起來。

    “您……不如先和我出去?”他一邊這樣說着,一邊看了顧棲一眼。

    那一眼當中是絲毫不加以掩飾的厭憎與惡意,而他並不是這一間教室當中,唯一對顧棲的存在抱有這樣態度的人。

    其他那些從或明或暗的角度朝着這邊投來的視線也皆是如此,就彷彿無論是誰都可以來對着顧棲表現自己的看不起——即便他們明知道如果以實力來論的話,他們全部加在一起可能都還不夠顧棲一個人打的,可是他們就是能夠抱有着這樣的一種優越感。

    這樣的場景在很多年之前,宴潮生也同樣見過。但不一樣的是,那個時候的他剛剛踏出宴家的族地,面對顧棲這個由“父親”安排下來的任務,在最開始保持着的一直是一種冷靜的旁觀的態度。

    很長一段時間裏面,他都只是“看着”,而沒有像是現在這般去同顧棲接觸,於是有些事情的發展便也註定了會不同。

    “沒關係,你去做你的事情吧。”宴潮生面上掛着完美的笑容的面具,“我和這位……同學,一見如故,所以想要多和他聊一聊。”

    這句話一出口,周圍頓時便響起了高高低低的一片嘶聲,連帶着那些投過來的目光,也開始染上了一些不一樣的味道在其中。

    說出這番話的人是誰?

    是宴家宴樂,那個古老而又龐大的世家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繼承人,更是自從出生的時候開始,便被判定擁有着強大的潛力、並且直至今日,這潛力也已經在被逐漸的顯現了出來,一次又一次的震驚了世人的那位天之驕子。

    有多少人想要討好他,畢竟能得到這位小少爺的青眼,不亞於白日飛昇一步登天的美夢降落下來化作了現實。

    然而現在,那樣一份根本無法輕易的去衡量其價值的看重,居然落在了顧棲這個鬼之子的身上——

    這怎麼想,都是一件沒有辦法保持心平氣和的事情。

    他們不敢將這樣的目光落在宴潮生的身上,於是便盡數傾泄給了顧棲。這樣做沒有什麼問題,因爲平日裏面他們也是這樣做的,任何的不滿、怨憤的情緒都可以投向那個坐在教室角落的少年身上,彷彿已經成爲了一件約定俗成的事情。

    誰讓他是鬼之子,是原本就不應該誕生的存在。像是這樣存在於此已經是佔了天大的便

    宜,那麼無論他們做什麼,對方都應該理所應當的受着。

    當然啦,沒有誰真的敢去和顧棲掰掰手腕過過招,但只是態度上的不忿與傲慢,這沒有任何可以被指摘的,不是嗎?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其所抱有的,就是這樣的心態。

    那位老師的面上也隱隱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您不必在他的身上浪費時間……”

    他猛的噤聲,或許原本還有更多的話,但是這一刻全部都嚥了回去。面前宴家的貴客正用一種平靜的目光望着他,卻無端的讓他覺得後脊生涼,連維繫呼吸都已經需要竭盡全力。

    “噓。”宴潮生豎起一根食指來,抵在了自己的脣邊,“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我不喜歡聽。”

    “是……”

    這人吶吶的應聲,一步一步後退着走出了教室。直到室外的日光盡數的照射在了他的身上,帶來了一層幾乎足夠用灼熱去形容的暖意的時候,才恍惚的回過神來。分明是正午的烈日炎炎,但是他的後背上卻是細細密密的出了一層的冷汗。

    真可怕……這個人恍惚的想。

    傳聞中的宴家七子,不應該是這樣的吧……?

    宴潮生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才能繼續維持住面上的心平氣和。他並沒有因爲顧棲那完全漠視的態度而有所氣餒,而是拉開了顧棲所在的桌子前面的那一張椅子,接着反着坐在上面,同顧棲面對着面。

    這一下,即便是那個陰鷙而又冷漠的少年,也終於沒有辦法再對他的存在視而不見了。

    宴潮生就看到顧棲朝着他轉過頭來,而他滿意的在那一雙漆黑的眼瞳裏面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雖然時機很不恰當,但是宴潮生真的有生出一丟丟的感動來。死皮賴臉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現在顧棲已經將他的存在看到了眼中不是嗎,這已經算是一種令人感動的長足的進步了——對比起之前直接視他爲無物的那個狀態來說。

    他們相互沉默的保持着對視,彷彿在玩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誰先開口就算輸。然而伴隨着時間的流逝,顧棲的五官越來越僵硬,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宴潮生面上逐漸擴大的笑容。

    最後終於還是宴潮生的耐力更勝一籌,畢竟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顧棲都算不得什麼好脾氣的人。少年最後沉着臉,頗有些陰鬱的開口,顯然嚴朝恆的所作所爲已經對他造成了影響。

    “你要做什麼?”

    他的聲音裏含着細微的啞意,是因爲太久沒有開口說話而導致的沙啞。只是仔細想來,這似乎也並不奇怪,以之前的處境來看,平日裏似乎也沒有誰會來主動的同他搭話。

    他分明活生生的坐在這裏,但是從另外的一個角度來說,卻又像是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我是宴樂。”

    宴潮生完全不在意他的冷臉,面上的笑容已經是會讓周圍那些暗搓搓的旁觀的其他學生們暗自使眼色到眼皮都快要掀飛過去的程度——那位宴家的天之驕子,原來是這麼平易近人的嗎?

    不得不說,這可真是一個天大的誤會。

    他對着顧棲又自我介紹了一遍,然後執着的、要從對方那裏得到一個答案:“你的名字呢?可以告訴我嗎?”

    好在這一次他並沒有再在顧棲這裏喫閉門羹。

    少年擰着眉,像是完全沒有辦法理解他這樣鍥而不捨的行爲,但這一次卻好好的告知了自己的名字:“顧棲。”

    宴潮生的笑意更深。

    在他們交換完名字的那一刻,宴潮生能夠察覺到,有某種無形的聯繫在他們之間形成。如果用遊戲面板的方式以更加直觀的表述形容的話,這就是主線任務推進、進度條突飛猛進的在增長的大好局面。

    宴潮生朝他伸出手:“我們交換

    一下靈力紋路?”

    但這一次他並沒有得到來自於顧棲的配合,對方的目光在他遞過來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再擡眼的時候,看着宴潮生的目光像是在看不知死活的傻子。

    “離我遠一些。”少年打斷了他的話,表情古井無波,有如沉淵,“你來之前難道沒有了解過嗎?我是不應誕生的鬼之子。”

    從顧棲的臉上出現了某種譏誚的神色來,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嘲諷誰:“離我太近的話。”

    “總有一天,你會被我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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