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晝-08

    在顧棲和宴潮生——其實主要是來自於後者——的逼迫下,蜃龍不得不開始回憶當初那個取走了自己眼睛的人的所有相關細節。

    那是在它上一次沉睡之前,距今已經過去了百多年的時光。有一天,面容模糊看不清楚的人類來到了蜃龍的洞穴裏面,懷裏抱着一個花盆,裏面種着一株金色的花。

    那人看起來對這花極爲珍視,儘管在蜃龍看來,那與其說是話——其實更像是路邊的雜草要來的更多一些,反正以龍的大腦,是怎麼也看不出來,這東西到底有什麼值得被如此小心翼翼的對待的價值。

    “人類。”龍的聲音有如洪鐘,“你來我這裏,是要做什麼?”

    無論對於什麼生物而言,要和一頭龍正面相對,都不會是什麼讓人覺得舒適的體驗。可是那站在蜃龍對面的人類看起來絲毫不受這樣的影響,蜃龍甚至覺得對方正在用一種估量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像是在衡量將它扒皮拆骨之後,可以得到幾斤幾兩一樣。

    “真沒想到,在這個時代,居然還能夠見到一條活着的龍。”人類笑着說,“雖然只是一條僞龍,但是也已經很了不起了。”

    是的,嚴格的來定義分類的話,蜃龍並不是真正的龍族。但是龍的數量本就稀少,倒也不需要上綱上線到如此的地步。

    蜃龍從原本懶懶的盤踞在地面上的狀態如同蛇那樣立了起來,就像是蛇那樣的直立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相比於它龐大的身形而來,渺小到幾乎不值一提的人類。

    然而他這樣的行爲顯然並沒有給那個人類帶去任何的威懾的感覺,它只看見對方抱着自己手中的花盆,輕輕一跳,就跳到了它的頭頂來。

    “是一雙好用的眼睛。”蜃龍聽見對方用讚揚的語氣說,“我原本只是來找一個種花的地方,但是沒有想到,還可以有這樣的收穫。”

    “雖然暫時還想不出來可以用到什麼地方,但是先收着……說不定哪一天就派上用場了呢?”

    在對方這樣說的同時,蜃龍只覺得自己頭頂一疼,像是有什麼東西活生生的扎進了它的腦子裏面,於是帶來了根本無從去忽視的疼痛感,並且還有一路朝着更深的地方爬伸的跡象。

    蜃龍巨大的身體轟然倒下,而若是有人來到它的頭頂查看的話就會發現,在那裏生着一株小小的、金色的花。花苞緊緊的合攏着,外面一層全是綠的,只能看見一點點的、內裏露出來的金色的邊緣。

    但是花苞的下面卻是紫紅色的莖身,上面有着虯結猙獰的凸起,就像是被單獨的挑出來的血管,每一下的翕動都在不斷的鼓脹、收縮,好似在呼吸一般。

    這一株花的根系深深的紮在了蜃龍的身體內,就像是在汲取它的生命力和血肉來作爲自己成長的養分。山腹被閉合,一切都像是從未發生過——

    直到這一天,有過於熟悉的感覺傳來,讓蜃龍從沉睡當中清醒。那是它丟失的眼睛在靠近,而經歷了百多年的分離,蜃龍也迫不及待的要將其迎回。

    宴潮生皺起眉來。

    他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宴家家主的存在以及對方做的事情,而這一次也是同樣。更何況,需要用一條龍來作爲培育的基地去飼養,無論怎麼想,都應該是十分不得了的、危險到極點的東西。

    他便想要看一看那朵花。

    蜃龍作爲一個根本打不過他的手下敗將,如今對於宴潮生的要求,除了乖乖的聽從之外,哪裏還有容它掙扎抗拒的餘地。於是,明明是一隻尊貴強大的龍,眼下卻不得不像是一隻小狗狗一樣的低垂下頭來,委屈巴巴的給宴潮生看。

    撥開最表層的鱗片後可以看到,的確像是蜃龍所說的那樣,在這裏種着一株相比起龍的龐大身軀來說,

    小的幾乎能夠被忽視掉的話,所以先前在同他戰鬥的時候,這花的存在纔會沒有被宴潮生注意到——當然也就更談不上被破壞。

    只是同蜃龍所講述的、它記憶裏面的花苞相比,可能是因爲得到了蜃龍的血肉滋養的緣故,這花已經並不是花苞的模樣了,最外面的花瓣都已經綻放,看着像是金色的太陽。

    然而那絕不是什麼會讓人能夠去欣賞其美貌的花,因爲在被重重的花瓣所簇擁的正中央,那本該是花心的地方,卻有着生着一顆眼球,正在“咕嚕嚕”的轉。

    宴潮生:……

    這他媽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那顆眼球顯然也看到了他們。但是它像是完全無視了宴潮生一樣,只將目光落在了顧棲的身上。

    “你是、他承諾給我的、通道嗎?”眼球發出了非常生澀的、人類的語言。

    在比起驚訝於這東西居然會說話之前,更讓宴潮生關注的是從對方的話語當中透露出來的那些信息量。他伸出手去,一把掐住了那一顆眼球,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擠了出來。

    “什麼通道。”他問,“你在看着的……又是誰。”

    即便是任何的與此事無關之人,都應該能察覺到那些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無法抑制的磅礴惡意與可怖殺意,然而這隻眼球大概打從被創造誕生的那一刻開始,便沒有被輸入教導過“看眼色”的知識,因此也愣是絲毫不停頓的,順着宴潮生的話說了下去。

    “那個人類與我做下了交易。”眼球說,“我爲他帶來星空外側的知識,而作爲交換,他會返還給我開花結果的機會。”

    “通道是交易的一部分,只有擁有了通道,才能夠聯通星空外側,我才能結果,他也才能夠接着通道去星空外側的世界。”

    “星空外側?”宴潮生重複了一遍這個特殊的詞語,然鵝鬼主卻也表示自己並沒有聽過。

    【按照你沒有插手的部分,你們這個世界的節點與走向都和我經歷過的一切重疊的話——】鬼主說,【我當年的確也在這一次的課外活動當中遭遇了蜃龍,被取走了眼睛。】

    【我反殺成功,那雙眼睛就永遠都成爲了我的;蜃龍死在了這裏,我沒有去看過它的屍身,也就沒有見到過那朵花和那顆眼球。】

    【至於其他的。】鬼主發出一聲極冷戾的笑,【宴殊同死的可實在是太乾淨了,後續他的確還有一些後手,但是顯然,在我的世界裏面,他已經再沒有可能去觸碰了。】

    “你爲什麼說他是通道?”宴潮生一邊這樣問,一邊用眼神看向顧棲。

    這一顆眼球居然還真的有問必答,態度良好:“以惡意澆灌,有單一某一性質的力量以之爲中心匯聚。雖然還沒有到完全成熟的時候,但是距離那個階段也已經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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